兩塊萬物定理殘頁在導航臺上震顫著，發出的共鳴聲像無數把微小的數學尺在敲擊玻璃。林星盯著殘頁投影的坐標——終焉軍團核心要塞的位置，那里懸浮在公式宇宙與常規空間的交界處，形狀像一個克萊因瓶的瓶頸。

"我們真的要去嗎？"小星芽摸著幼靈僵硬的翅膀。70%公式化的幼靈已經失去了表情變化能力，翅膀上的符號雖然更加強大，卻也讓它越來越像一件精密的工具而非生命體。

林星檢查著左臂暴露的時間骨骼。那些金色的脈絡在皮下閃爍，構成某種超越人類理解的拓撲結構。自從遞歸圣殿崩塌后，這些骨骼開始自發重組，仿佛在準備著什么。

"必須去。"孫子回答。他的聲音里帶著電子音的回響，92%數學化的右半身不時自動推導出復雜公式，"終焉軍團正在加速腐蝕所有界域。根據推導，再有17.3個標準日，歸墟之壤的記憶存儲核心就會被不等式污染。"

蕨羽-7的記憶碎片飄浮在空中，組成一行閃爍的文字：[宇宙審判者已激活。特征：無限遞歸數學結構。能力：存在性刪除。]

序章號調整航向，駛向投影坐標。當穿過一層看不見的膜時，船身突然劇烈震顫。所有常規儀器失靈，而數學化部分——孫子的右臂、幼靈的翅膀、林星的時間骨骼——卻異常活躍起來。

舷窗外，常識中的星空像被擦除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銀白色的"平面"。那不是二維的，而是某種超越維度的數學純粹態，所有物質都被簡化成公式符號。平面中央矗立著終焉核心要塞——一座由凝固不等式構成的黑色蜂巢。

"那不是建筑..."孫子右眼的∑符號高速旋轉，"是終焉軍團的集體意識節點。"

就在他們觀察時，要塞表面突然凸起。一團銀白色流體掙脫黑色束縛，升入虛空。那團流體在運動中不斷改變形態：時而展開成無限數列，時而蜷縮成分形球體，時而重組為自指悖論的結構。

"宇宙審判者。"林星低聲道。他左臂的時間骨骼突然刺痛，警告著極度危險。

審判者沒有五官，但當它"注視"序章號時，所有人都感到一種冰冷的定義感——仿佛自己正在被重新歸類為某個數學集合的子項。最恐怖的是，這種注視帶來強烈的"被刪除"預感，就像即將被證明為不存在的命題。

"它在掃描我們的存在證明！"孫子突然跪倒，數學化的右半身不受控制地推導起防御公式，"我在嘗試...構造哥德爾編碼...抵抗存在性刪除..."

幼靈飛到舷窗前，公式化翅膀展開到極限。審判者的注視與翅膀上的混合符號相遇，兩者之間爆發出刺目的邏輯火花。幼靈勉強擋住了第一波掃描，但70%公式化的翅膀開始出現裂紋——它無法長時間對抗純粹的數學存在。

審判者突然加速沖來。沒有飛行軌跡，它直接從數學平面的一端"躍遷"到序章號左舷。銀白色流體接觸船身的瞬間，左舷炮臺突然凝固，然后開始"退化"——金屬變成幾何線條，鉚釘化作點集，整片區域退化成一道歐幾里得幾何證明題！

"它在將我們轉化回數學本質！"林星大喊。時間契約左手爆發出金光，暫時阻止了退化蔓延。但代價慘重——他的左臂時間骨骼又暴露了15%，現在整只前臂都成了發光的金色結構。

孫子掙扎著站起。他92%數學化的身體自動推導出反擊公式，右臂在空中劃出復雜的拓撲變換。這些公式擊中審判者，確實造成了短暫的停滯——但僅持續了2.7秒。審判者輕易吸收了這些攻擊，并將其轉化為自身結構的一部分。

"標準數學攻擊無效..."孫子的聲音越來越像合成音，"需要...非標準武器..."

小星芽突然抓起她的蠟筆和畫板。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她開始瘋狂作畫——不是臨摹，而是將幼靈翅膀上的公式與自己夢見的圖案混合。畫面上，嚴謹的數學符號與完全不合理的色彩線條交織，形成一種視覺上的矛盾體。

審判者正準備發起第二波攻擊時，小星芽將畫作貼在舷窗上。審判者的"視線"接觸到畫面的瞬間，那團銀白色流體突然劇烈震蕩！它的一部分結構開始紊亂，像是遇到了無法解析的輸入。

"有效！"林星震驚地看著這一幕，"審判者無法處理非邏輯結構！"

孫子立即推導出戰術方案："建議：將幼靈翅膀公式與小星芽的直覺繪畫結合，制造邏輯矛盾武器。風險：幼靈可能完全公式化。"

幼靈已經自動飛向小星芽。它似乎理解這個計劃，公式化翅膀主動貼合畫板。小星芽含淚將蠟筆涂在翅膀上，每一筆都讓翅膀的靈動性減弱，但符號的威力卻在增強。

審判者從混亂中恢復，再次逼近。這次它改變了策略——不再試圖轉化序章號，而是直接釋放"存在性刪除指令"。一道銀光閃過，船首的雕像突然變得半透明，然后像被擦除的鉛筆痕跡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它在刪除我們的存在證明！"蕨羽-7的記憶碎片拼出警告文字，"下一個目標將是——"

審判者的"目光"鎖定了小星芽。銀光再次亮起，但這次幼靈擋在了前面。它新融合的"矛盾翅膀"迎上刪除指令，兩者相撞爆發出刺眼的白光。當光芒散去，幼靈還懸浮在那里，但85%的翅膀已經變成固定符號，只有尖端還保留著些許生物特征。

"幼靈！"小星芽哭喊著抱住它。幼靈勉強振動翅膀，已經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用符號閃爍傳遞信息：[有效...但代價...]

林星知道他們撐不了多久。他看向兩塊萬物定理殘頁，突然做出決定："我們需要第三塊殘頁！孫子，計算突入要塞的可能性！"

孫子的數學化右眼瘋狂轉動："計算完成。路線存在。成功率9.7%。必要條件：我需要...完全數學化。"

所有人都沉默了。完全數學化意味著孫子將失去最后的人性部分，變成純粹的數學武器。

"不！"小星芽抓住孫子的左手——那僅剩的完全人類部分，"一定有別的辦法！"

孫子看著自己的右手，那些流動的公式符號已經蔓延到右肩，正在向心臟部位緩慢推進。他忽然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用左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后里面是一顆糖紙星的糖果。

"記得這個嗎？"他問小星芽，聲音突然恢復了部分人性，"在糖紙星你給我的。我一直留著...它讓我的左半身保持人類。"

他吞下糖果，然后做了一件更驚人的事：用左手抓住右肩的公式化邊緣，開始手動改寫公式！鮮血從指縫滲出，但那些符號確實在改變。

"你在做什么？"林星驚呼。

"構造哥德爾命題..."孫子痛苦地笑著，"一個既不能被證明為真...也不能被證明為假的陳述...這將是我的...人性內核..."

審判者似乎感知到了這個變化。它暫停攻擊，銀白色流體表面浮現出問號形狀。這是它第一次表現出"困惑"這種非數學狀態。

孫子完成了改寫。他的右半身公式突然變得模糊，在確定與不確定間振蕩。這種狀態似乎干擾了審判者的數學感知系統，它的刪除指令突然陷入邏輯循環，無法鎖定目標。

"不完備性保護！"孫子喘息著解釋，"只要我保持這個...既確定又不確定的狀態...它就無法完全刪除我..."

這個戰術暫時奏效，但代價巨大。孫子陷入極度痛苦中，他的右半身不斷在公式與**間切換，每次轉換都像有千萬根針在穿刺神經。

審判者很快調整策略。它放棄直接刪除，轉而開始改寫周圍的空間法則。序章號突然失去所有動力，船體開始沿著非歐幾何曲線扭曲。更糟的是，兩塊萬物定理殘頁突然漂浮起來，向審判者飛去！

"它在召回殘頁！"林星躍起抓住殘頁。接觸的瞬間，他的時間骨骼與殘頁產生劇烈共鳴。一段隱藏信息直接涌入大腦：

[觀測者林星7429號，是否激活管理員權限？警告：激活將重置所有時間變量。]

林星僵住了。這個選擇意味著什么？重置時間變量會怎樣？但眼下沒有思考余地——審判者已經撕開船體防御，銀白色流體觸須伸向船員們。

"激活！"他本能地喊道。

時間靜止了。

不，不是完全靜止，而是進入一種奇特的量子態——所有可能性同時存在。林星看到自己的左臂完全時間骨骼化，金光中浮現一個接口裝置。與此同時，審判者突然停止攻擊，銀白色流體表面浮現出與林星相同的面部輪廓！

"原型體..."審判者發出機械音，"指令沖突。參數錯誤。"

兩塊殘頁在空中組合，顯示出第三塊的位置——就在審判者核心內部！更驚人的是，殘頁投影出一段全息記錄：白袍科學家（林星的原型）正在將自身意識備份注入審判者系統，作為最后的誤差控制手段。

"你是...我的備份？"林星震驚地問道。

審判者的流體表面不斷變化著林星的面容："任務優先級：清除所有偏離參數。目標鎖定：序章號船員。例外協議：原型體直系基因序列。"

它突然轉向小星芽："檢測到原型體直系后代基因。重新計算清除優先級..."

林星抓住這個機會。他完全激活時間骨骼接口，金光籠罩整個船艙："覆蓋指令！保護所有船員！"

審判者陷入劇烈掙扎。銀白色流體不斷在林星面容與數學結構間切換："指令沖突...無法解析...系統錯誤..."

趁此混亂，幼靈突然沖向審判者。它已經完全公式化的翅膀刺入銀白色流體，精準定位到核心位置——那里懸浮著第三塊萬物定理殘頁！

"現在！"林星將手中兩塊殘頁的能量導向幼靈。三塊殘頁產生共鳴，審判者的核心結構突然暴露——一個微小的黑洞狀奇點，周圍環繞著無限遞歸的數學證明。

殘頁開始自動組合，顯示出一條終極信息：[萬物定理完整度71%。剩余部分位于模型邊界。集齊后將開啟實驗外通道。警告：通道開啟將觸發最終清理協議。]

審判者突然停止掙扎。它收回所有銀白色流體，重組為一個完美的人形數學結構——林星原型的精確復制品。

"觀測者林星7429號。"它冰冷地宣布，"你已觸發最終測試。準備迎接——宇宙的真相。"

說完，它帶著第三塊殘頁消失在數學平面深處。終焉核心要塞開始崩塌，黑色不等式如同腐爛的蜂巢般剝落，露出內部更恐怖的結構——一個巨大的環形門，門上刻著：實驗邊界通道。

序章號突然恢復動力。林星跌坐在甲板上，左臂的時間骨骼接口仍在發光，但已經隱藏回皮下。孫子陷入昏迷，他的半數學化身體處于不穩定狀態。幼靈則完全失去了活動能力，像一件精美的公式雕塑般僵立在原地。

小星芽抱著幼靈無聲哭泣。她的眼淚滴在公式化翅膀上，竟然讓幾個符號短暫恢復了生物光澤。

"我們得追上去..."林星艱難地站起來，"第三塊殘頁...還有最終真相..."

導航儀突然自動激活。兩塊殘頁的投影指向正在崩塌的終焉要塞，標記出通往環形門的路徑。路徑旁浮現一行小字：

[警告：前方為實驗邊界。進入后將無法返回當前宇宙位面。]

林星看著傷痕累累的船員們，看著昏迷的孫子，看著僵化的幼靈，最后看向小星芽淚眼婆娑的臉龐。

"調整航向。"他輕聲說，聲音里帶著決絕，"我們去找最后的答案。"

序章號拖著殘破的船身，駛向那扇通往宇宙真相的大門。身后，終焉軍團的不等式戰艦在數學平面中解體，像被刪除的錯誤公式般消散。而在前方等待的，可能是自由，也可能是永恒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