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散盡時，蘇硯跟著林若璃跨進院長殿門檻。

檀香混著松木香撲面而來，他抬眼便見二十余位長老分坐左右，玄色道袍在殿內(nèi)燭火下泛著暗金紋路，最上首的檀木交椅空著——院長還未到。

孫長老正坐在左首第一位，枯瘦的手指叩著案幾，見他進來便冷笑：“好大的譜，讓滿殿長老等你？”

蘇硯摸了摸腰間的玉瓶，那抹涼意順著掌心竄上脊梁。

他想起昨日實驗室里，九枚丹藥在光譜儀下綻放的靈輝，想起父親在碎星巷破屋刻下的“科技與仙法本同根”，喉間突然泛起熱意。

“孫長老，我若空手來，才是真讓您等。”他掀袍落座，動作帶起一陣風，將案上未燃盡的線香吹得火星四濺。

林若璃在他右側(cè)坐下，廣袖垂落時掃過他手背。

少年偏頭，正撞進她眼底的星芒——那是昨夜她守在丹爐前，用靈火溫養(yǎng)丹藥時，他偷看到的目光。

殿外傳來銅鈴脆響。

院長掀簾而入，鶴氅下擺沾著晨露，發(fā)間玉冠折射出細碎金光。

“讓各位久等了。”他落座后目光掃過眾人，最后停在蘇硯腰間的玉瓶上，“蘇小友，聽聞你煉出了‘靈脈共振丹’？”

蘇硯起身，玉瓶在指節(jié)間轉(zhuǎn)了個圈。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殿內(nèi)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這是他第一次在天樞玄院最核心的決策層面前，展示“科學(xué)煉丹”的成果。

“正是。”他拔開瓶塞，取出一枚淡藍丹藥，“此丹融合末法紀元光譜分析與太古仙域靈脈共振術(shù)，靈力分布可精確到每一絲波動。”

靈能測試儀“嗡”地啟動。

蘇硯將丹藥放入凹槽，全息投影立刻在殿中展開：淡藍色光霧里，無數(shù)細小的靈粒正按照某種規(guī)律旋轉(zhuǎn)，像極了末法紀元夜空中的星軌。

“傳統(tǒng)丹藥的靈效穩(wěn)定期最長半年，此丹可達三年。”他聲音發(fā)顫，不是因為緊張，而是想起李無塵消散前，用最后一口仙氣在他識海刻下的丹道殘卷，“因為我們不再依賴‘火候到了’‘感覺對了’，而是用數(shù)據(jù)記錄每一縷靈火的溫度，用陣法固定每一絲靈氣的走向。”

趙藥師突然站起來，白須被激動的情緒吹得亂顫：“老夫要親自驗證！”不等旁人反應(yīng)，他已捏起一枚丹藥吞入口中。

殿內(nèi)霎時安靜得能聽見燭芯爆裂的輕響。

三息。

五息。

趙藥師突然睜開眼，瞳孔里跳動著蘇硯從未見過的光：“吸收時毫無阻滯！靈力順著任督二脈直沖天庭，連我這把老骨頭的隱傷都被溫養(yǎng)得舒服……”他踉蹌著扶住案幾，聲音陡然拔高，“這哪是丹藥？分明是給每個修士量身定制的靈糧！”

孫長老“啪”地拍案而起，震得茶盞跳起來又摔碎。

“荒謬！”他從袖中抖出一枚暗金色丹藥，表面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紋，“我這顆‘千年回春丹’，是百年前太上長老用上古丹方所煉，功效……”

“孫長老。”林若璃忽然開口。

她不知何時走到孫長老案前，指尖夾著一張靈頻掃描圖，“您這顆丹藥的靈力波動已經(jīng)紊亂了。”她將掃描圖展開，投影中暗金丹藥的光霧正瘋狂坍縮，“傳統(tǒng)丹道依賴靈脈活性，可如今兩界裂隙擴大，靈脈枯竭，古丹方的保存條件早已失效。您若現(xiàn)在服用……”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嘆息，“會被反噬的靈力絞碎經(jīng)脈。”

殿內(nèi)炸開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孫長老的手懸在半空，盯著掃描圖的目光像被雷劈了似的。

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枯瘦的脊背彎成蝦米，可這次不是因為生氣——蘇硯看見他眼眶泛紅，喉結(jié)滾動著，像是在拼命咽下什么。

“夠了。”院長的聲音像山澗落石，穩(wěn)穩(wěn)砸進騷動里。

他站起身，負手走到蘇硯面前，目光掃過全息投影里的星軌，“蘇小友，你的實驗很有意思。但丹道傳承千年，不是幾枚丹藥就能顛覆的。”他望向窗外，晨陽正穿透云層，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光影，“三日后，丹道大會。你在中央廣場設(shè)丹爐，當著全院弟子的面，演示你的‘科學(xué)煉丹’。”

蘇硯心口一緊。

他知道所謂“評定”，不過是給守舊派一個臺階。

可當他觸到林若璃悄悄伸過來、在桌下與他相扣的指尖時，突然笑了。

“晚輩遵命。”他拱手行禮，腰間玉瓶與林若璃的藥囊相撞，發(fā)出清脆的響。

散殿時，山風卷著松濤灌進來。

蘇硯站在臺階上，望著中央廣場方向——那里此刻還空著，卻已能想象三日后的盛況：數(shù)十個丹爐依次排開，爐身上刻著他改良的靈陣，爐口騰起的不是傳統(tǒng)的丹火，而是末法紀元與太古仙域交融的靈輝。

“在想什么？”林若璃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蘇硯轉(zhuǎn)身，看見她發(fā)間的青玉簪子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在想三日后。”他摸了摸腰間的玉瓶，“想讓所有人看看，當老丹道學(xué)會用數(shù)據(jù)說話，會有多耀眼。”

林若璃望著他發(fā)亮的眼睛，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額發(fā)。

“我信你。”她說，“就像信當年父親在丹方上寫的那句話——‘丹道無新舊，能渡人者，方為大道’。”

遠處傳來敲鐘的聲音。

蘇硯望著她耳尖的淡紅，突然覺得，三日后的丹爐，或許不只是丹道的試金石。

中央廣場的青石磚正在晨陽下升溫，幾十個刻著新陣紋的丹爐被弟子們搬出來，在廣場上排出整齊的方陣。

風掠過爐口，帶起幾縷若有若無的靈氣，像是在提前演練，那場即將震動兩界的丹道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