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fā)動車子離開,不知是不是錯覺,好像聽到有人喊了一聲,“那也有輛吉普車。”
10號的時候,他寫了三封信。
一封是給奶奶的,一封給楊碩,最后一封給姜依,如果一切安好,信就不會寄出。
跟前世一樣,12號南城發(fā)生了地震,震央7.0級,除了南城,還輻射到旁邊的欽城。
聽話的群眾不多,除了這部分提前轉移了財產(chǎn)和人員,總體傷亡慘重。
電視、電臺第一時間報道了這件事。
各營區(qū)紛紛組織救援隊伍,參加搶險救災工作。
五百多公里外的穗城、鵬城等地方,也好多志愿者自發(fā)組織去救援。
陸云驍知道,姜依肯定也知道了這個消息,明白他所言非虛了。
地震現(xiàn)場一片狼藉,房屋倒塌,人員傷亡,哀嚎遍野。
還有余震不斷。
天下起了小雨,陸云驍和楊碩負責搶救傷員的這片區(qū)域,災情尤其嚴重,剛抱了一個孩子出來,又聽到一婦女呼喊,“同志,救我女兒,她還在里面。”
他放下孩子,又匆匆趕過去。
兩天兩夜沒休息了。
楊碩和孫曉峰也是,到了震后第三天,還有不少群眾沒搶救出來。
所有的戰(zhàn)士都爭取在黃金時間里,救出更多的人,楊碩不小心腳卡在泥磚里,“云驍,幫我一下。”
陸云驍正救出一位老人家,“你撐一會,我馬上來。”
可是他剛轉身,一根橫梁壓了下來,正中楊碩的大腿,楊碩慘叫一聲,忍不住罵,“再不來我腳廢了。”
他送老人家出去,立即回來扒開楊碩的腿。
楊碩被砸到了腿,回到臨時搭建的營地,有些迷惑的問他,“云驍,你為什么不拉我一把?當時你明明可以一并把我拉走。”
看來,如果他這腿廢了,就要退役。
“抱歉,我反應慢了。”
這也是事實,連續(xù)三天不休不眠,是個鐵人都頂不住。
大家都勸他去歇會,孫曉峰歇了兩小時起來,也命令他別去了。
他沒聽,跟上曉峰,喊他:“你再歇會,我去就行。”
“不行,我怎么能看你們辛苦,我在睡大覺呢。”
“曉峰!”
“云驍,你不要說了。”曉峰拍拍他的肩膀,大步離開。
陸云驍恨不得把他打暈。
忽然,有群眾喊,“你們看,前面是大學生自發(fā)組織的救援隊伍。”
他側身看了一眼,腳步并沒有停,煙雨迷蒙中,看到那一抹桔黃色的身影。
心想,一定是他太累眼花了。
陸云驍快步跟上隊伍。跟上曉峰。
因為前世,曉峰就是在今天出事的。
曉峰把他推開,來不及跑,他被推得往前踉蹌一下,只聽見曉峰說:“替我照顧好孫燁。”
再回頭,轟隆一聲,戰(zhàn)友已經(jīng)被埋在殘垣斷壁之下。
“孫營長,那里危險,我們?nèi)グ伞!币晃粦?zhàn)友喊。
孫曉峰睡了兩小時,陸云驍根本追不上,眼見他跑進了一戶民居,這一片損毀特別嚴重,泥磚房屋的構造在地震中不堪一擊。
陸云驍心跳如雷鳴,快步跑了過去。
“云驍,下面壓了個人,你幫我把這些泥磚挖開。”孫曉峰說。
房屋上面塌了一片頂,雨灑落下來,泥磚滑不溜秋不好挖,再不想他出事,也說不出口讓他走。
他們肩膀上的責任,也不允許他說出口。
大家使勁的挖,根本顧不得周圍是不是岌岌可危,終于,人被挖出來了,奄奄一息但總算還是活的,“快把他送到衛(wèi)生營!”
孫曉峰還朝著他一笑。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一晃,陸云驍心里猛地一緊,“小心!”
可是來不及,不知誰的一聲驚呼,“余震!”
該死的余震還是來了。
由于他時刻關注著身邊的人,反應比曉峰快了一點,在上面的殘桓榻下來之前,用盡全力推了曉峰一把。
“云驍!”嘶聲裂肺的。
命運的一刻還是無可避免的到來了。
這一刻無數(shù)畫面蜂擁而來,前世曉峰去了后,他哥哥揪著他的衣領,“就是你,你欠我弟弟一條命。”
“可憐曉峰還有個孩子。”孫父淚流滿面。
“我爸爸是救你死的。”孫燁打他。
蘇婉清拉住他,“陸叔叔也不是故意的,他答應爸爸會照顧你。”
他在孫曉峰墳前發(fā)誓,會好好將孫燁撫養(yǎng)長大,把他當親兒子一樣對待。
當時蘇婉清也在。
每年掃墓后,孫家人幾乎都要提醒他,曉峰是為他死的,有一次,孫父甚至跪他,孫燁是曉峰唯一血脈,請你幫我好好照顧他,好像怕他隨著時間推移,淡忘了,對孫燁不好似的。
他想起了在醫(yī)院里,奶奶在云城人民醫(yī)院住院那次,他無限酸楚的對姜依說,“有時我在想,為什么死的不是我!”
姜依說:“那是你欠他的,不要拉上我們母子。”
現(xiàn)在,他終于把這份恩情還給曉峰了。
他解脫了。
要說還有一點遺憾的,那就是姜依,這次還是沒能跟她在一起,甚至沒生下他們的小果實。但他相信,小果實會以別的方式,重新回到姜依的身邊。
“轟隆”一聲。
“云驍!”
有東西重重砸在他身上,他卻覺得無比輕盈。
黑暗襲來的時候,他好像聽見一聲響亮的,“陸云驍!”
他也不知自己是做夢還是怎么?
夢里的人,知道自己在做夢,這種感覺很奇怪。
畫面一晃已經(jīng)換了背景,不再是山河傾瀉,殘桓斷壁,而是在小區(qū)樓下,姑娘從郵遞員手里接過一封信。
寄信的日期是15號,僅僅過了兩天。
姑娘的眼睛微腫,打開了信。
“……對不起姜依,我始終還是個自私的人,年輕時,還自戀又自負,總覺得你那么愛我,不會離開我,肆意揮霍你的愛,后來犯了錯,又不懂得放下身段,好好求你原諒,把推兒子的兇手當兒子養(yǎng),和你錯過了三十年。
我為了讓自己好過,放棄了孩子,也辜負了你。
前世我曾想,如果時光倒流,回到你還沒嫁我時,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給你體面的婚禮,和你生小果實,再生一窩孩子。
可是,當我真的再來一次,我還是選擇了辜負你。
我不配得到你。但愿那個真正愛你的人,能帶給你幸福的生活。我也相信,小果實也會以別的方式,重新回到你的身邊。”
看到信的最后,姜依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陸云驍你個懦夫,自私鬼。一切都是你沒有能力改變悲劇的借口。”
她罵著。
“我知道那支鋼筆,是你給的,放榜你來看過我,去穗城學校的車,也是你安排的,你還來學校看我。但你不敢承認,說什么陪戰(zhàn)友來接弟弟。
國慶節(jié)你送我回家,你還親了我,以為我不知道。
因為之前你說了重生后,已經(jīng)拒絕我兩次的,我不可能再主動,我想看你會怎么做,如果你對我說,希望我還跟你一起,我會答應你的,可你只敢偷偷的親我。
地震前你也來看我了,我同學看見那輛吉普車,可你就這么走了。
你就是自私懦弱的膽小鬼!”
她嗚嗚嗚的,“我不會再喜歡你,因為我會喜歡別人,聽過到這句話,像你這么偉大的人,在地下應該也能安息了。”
“同志,你怎么了?快回家吧,要下雨了。”保安大爺喊道。
同一天,陸老太和楊碩也收到了信。陸老太眼眶紅紅,嘆息了一聲。
楊碩在醫(yī)院,他的右腿保不住了。
看了信,他終于知道,為什么當時陸云驍不救他,因為云驍什么都知道,信里讓他好自為之。楊碩卻也是解脫的一笑。
他殘廢了,要退役了,不用再給別人做事。
畫面又是一晃,是在墓園里。
有少先隊員唱著贊歌。
還有奶奶,李美珍,姜依,聶粲,姜陽、林水生,軍區(qū)的領導們,也有不少從南城趕來的群眾,他們站在一座紀念碑,碑前放滿了瓜果。
碑上刻滿了字,其中有一個是他的:陸云驍。
而不是孫曉峰。
曉峰在他的墓前,眼睛發(fā)紅。
他忽然想,要是那個落霞漫天的午后,他抱住姜依不讓她走,跟她生小果實,那么現(xiàn)在曉峰的處境就跟自己當年一樣。
姜依和小果實,就跟當年的蘇婉清和孫燁一樣。
可他到底沒有這么做。
“看啊,好多蝴蝶!”忽然,一個小孩子喊了起來。
大家看了過去。
在他們的對面,有好多只蝴蝶飛了過來,穿過了矗立的紀念碑,飛向他們身后,那里有個桔子園,桔子花開隨風飄來陣陣幽香。
忽然,一只藍白花紋交織的蝴蝶,停在了姜依的袖子上。
“啊,她身上也有!”那孩子又喊了一聲。
姜依也發(fā)現(xiàn)了,怔愣了一下。
聶粲走過來,想要把蝴蝶彈走,沒等他伸手,蝴蝶扇動著翅膀,又飛走了。
“陸團長?”
“陸團長你醒醒。”
陸云驍睜開眼睛,眼前是許醫(yī)生、葉鳴,和另外幾個戰(zhàn)友的臉。
看到他醒來,大家都是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
“太好了!你沒事了。”
“我怎么了?”
“你燒了兩天兩夜啦!”葉鳴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陸云驍有些恍惚:原來,只是他做的一場夢嗎?
一絲悵然縈繞在心頭。
臨時搭建的衛(wèi)生所窗外,種了好多果樹,他看了出去,白晃晃的日光讓他瞇了一下眼,忽然,一只蝴蝶飛了過來,扇動藍白交織紋路的翅膀,落在窗欞上。
只是幾秒,又翩然的飛了出去。
仿佛在空中留下一串絢麗的光點。
陸云驍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