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涼的空氣中,彌漫著豬圈特有的、混合著飼料發(fā)酵和動物體味的濃烈氣息。
林晚照的面前,一頭體型碩大的粉皮母豬正煩躁不安地在狹窄的泥地里踱步,粗重的喘息帶著不耐煩,乃至于每一次呼吸都起伏劇烈,如果仔細(xì)觀察,還能看見它的眼角上掛著一些黏糊糊的分泌物。
林晚照前腳剛跨進(jìn)門檻,那黑母豬突然從草堆里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她。
“哼、哼哧……煩死了……又悶又熱……動都不想動……”粗啞的抱怨聲直接在林晚照的腦海中響起,帶著濃濃的疲憊和厭煩。林晚照腳步微滯。
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聽清成年牲畜的話,本以為只能聽懂貓貓狗狗的聲音,如今居然連豬的嘟囔都能辨出幾個字句。
林晚照眼睛眨了眨,佯裝沒有聽到,自顧自地走到部隊家屬院臨時搭建的豬圈旁,“嬸子,這就是那頭絕食的母豬?”
李嬸挽著王奶奶走了過來,那是個臉上縱橫交錯的老太太,眼睛看向母豬的時候眉頭就緊緊皺在一起,看起來似乎發(fā)愁的不得了。
“對,就是她,俺家的黑花,前兩天還跟那幾個公豬膩乎在一起呢,這兩天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了!”
說著說著,王奶奶的眼淚就要下來了,“這可咋辦呀,懷不上崽子,拿什么去賣錢喲!”
李嬸見狀連忙安慰起來,“沒事、稍安勿躁啊王姐,這位姑娘是顧隊長帶回來的,家里世代是做村醫(yī)的,有點手藝!讓她給你瞧瞧,興許有眉目呢。”
王奶奶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林晚照,“就......就她?這個看起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年輕姑娘,會醫(yī)豬?他李嬸子,你可別糊弄我這老太婆了!”
此刻林晚照顧不得王奶奶的質(zhì)疑,她正微微蹙眉,更專注地“傾聽”豬的話。
“肚子疼死了,下面也墜得慌……火燒火燎的……”
“那些蠢公豬……離我遠(yuǎn)點!臭烘烘的……看著就煩……一個順眼的都沒有!”
母豬的情緒越發(fā)暴躁,緊接著竟然猛地用鼻子拱了一下粗糙的木柵欄,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嚇得旁邊幾只探頭探腦的小豬崽“嗷”一聲跑開。
林晚照笑了笑,心中了然。
這癥狀,跟前世生殖科門診里那些因慢性盆腔炎導(dǎo)致不孕、同時伴有嚴(yán)重焦慮情緒的病人有些相似!
這不是就有辦法了嗎!
于是,她放柔了聲音,用只有她和面前這頭母豬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詢問”:“你肚子很疼嗎,最近吃什么東西了?”
母豬踱步的動作猛地一頓,碩大的頭顱轉(zhuǎn)向林晚照的方向,它喉嚨里發(fā)出短促而急切的“呼嚕呼嚕”聲,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可以訴苦的“小姐妹。”
“就上個月,那個新來的笨手笨腳的小兵!自從吃了他拌的豬食,肚子就開始疼,一開始嚼了幾口,舌頭都麻了……后來、后來就拉了好幾天稀……肚子也開始不對勁……又沉又燒……看見那些沒用的公豬就冒火!”
林晚照聞言,又湊過去問了問,“那豬食里面,有沒有什么你沒見過的東西?”
說到這里,母豬立馬來了火氣,只見她的耳朵上下扇了扇,嘴里發(fā)出“哼哧哼哧”的響聲。
“有!那里面有幾片草葉子,葉子像鋸齒,開小黃花,嚼起來還苦苦的!”
黃杜鵑!
林晚照心頭一凜!
幸虧前世自己上生殖醫(yī)學(xué)的專業(yè)課時,還出于興趣輔修了中藥學(xué),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黑花母豬說的那種黃色小草,就是黃杜鵑,這種植物雖然漂亮,經(jīng)常作為觀賞植物養(yǎng)殖,但其實它含有梫木毒素,對腸胃和生殖系統(tǒng)刺激極大,看來是飼養(yǎng)員疏忽,割草時誤將這種毒草混入了飼料里。
既然知道了病因,那就有辦法醫(yī)治了。
林晚照剛想直起身去找負(fù)責(zé)養(yǎng)豬的劉班長,一個帶著明顯不悅和優(yōu)越感的聲音就在身后響起,像一根尖細(xì)的針,刺破了豬圈旁略顯凝滯的空氣:
“你是誰啊?怎么進(jìn)來我們家屬院的,一大早的,蹲這兒跟豬……談心呢?”
林晚照回過頭,那是一個沒見過的生面孔,就連原主的記憶里也沒有,看來是個不認(rèn)識的新角色。
林晚照上下掃了掃這個女人,一身漿洗得雪白筆挺、連一個褶皺都找不到的護(hù)士服,抱著雙臂,站在幾步開外干凈的石板路上,刻意與臟污的豬圈保持著涇渭分明的距離。
還有那對皺在一起的秀氣眉毛,小巧的鼻子也微微皺起,仿佛豬圈里的氣味對她而言是難以忍受的褻瀆。那雙描畫得頗為精致的眼睛里,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輕蔑。
李嬸聽到了這邊的聲音,忙不迭地過來介紹,“小照,這是蘇玉蘭,是咱們醫(yī)療站唯一的一位小護(hù)士!”
李嬸刻意加重了“唯一”這兩個字,蘇玉蘭果然揚了揚下巴,帶著幾分驕傲,“嗯,是我,你又是哪位呀?未經(jīng)顧隊長允許擅自進(jìn)入家屬院,是亂紀(jì)的行為哦。”
林晚照笑了下,這么味道純正的綠茶,自己可是好多年沒見過了。
一口一個顧隊長、一口一個亂紀(jì)行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顧淮越的老婆、是這個家屬院的女主人呢!
這種人也許在1985年吃的開,但是在自己這個21世紀(jì)來的現(xiàn)代人面前,對付起來還不是得心應(yīng)手?
林晚照如是想著,立馬換上了一副可憐嘴臉。
針尖對麥芒,兩個人眼神一對就知道對方不是什么善茬,火藥味悄無聲息地彌散開了......
“蘇護(hù)士好,我叫林晚照,是顧隊長帶回來的。”
“對了蘇姐,你剛剛冤枉我了,我不是在和豬談心,是來幫王奶奶醫(yī)母豬不孕不育的。”
蘇玉蘭吞了吞口水,好家伙!自己這是遇上對手了!
“顧、顧隊長親自帶你回來的?!怎么可能,顧隊長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