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語哽住,心累捧起紅薯:“沒有,我是想和你談紅薯怎么吃!”
他陡然怔住。
我也不管他生不生氣樂不樂意了,隔著他的袖子拽住他手腕就把他往外面帶:“剛才烤紅薯把我熱出一身汗,我們去找個有風的地方歇著!”
他沒有接話,但也沒有拒絕我拽他出門。
長生殿外,我硬拉著他一起坐在歪脖子梨花樹上。
把手里紅薯掰成兩半,一半遞給他。
晃著雙腿,一手扶著粗壯樹枝,一手拿紅薯往嘴里塞。
看他握著半截紅薯遲遲不吃,我小聲勸道:
“很好吃的,很甜,你就嘗嘗嘛。李大叔家的紅薯地種出來的紅薯又大又甜,每年收紅薯的時節,村里很多熟人都爭著拿錢買,拿東西換。
我家的每年冬天也能吃到李大叔送的不少紅薯,但都留不住,沒出正月就吃完了。
這個時候,也就只有李大叔家還存有紅薯了,李大叔家有個特好用的地窖,紅薯丟進去能保存小半年。”
他靜靜聽著我的話,還是沒反應。
我緩了緩,從自己沒咬過的地方掰了一塊主動送到他嘴邊:
“你是不是不喜歡吃紅薯啊?要不然你先嘗一小口,這塊地方我沒咬過。
你淺嘗一口,覺得好吃就繼續吃,不好吃的話,也別勉強自己,這一半還給我,我自己能吃完。
你先前說你修煉有成早已辟谷,那不吃一兩頓飯,應該也餓不著。”
他微微一愣,垂下幽暗深沉的眼眸,冰涼目光落在我送過去的那一小塊紅薯上。
儒雅張嘴,聽話地把那一小塊紅薯含進口中。
清涼薄唇還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指尖。
頓時一陣淺淺的酥麻感自指腹沿著我的手臂,竄進我全身。
激得我手上一抖。
我本能紅了臉,連忙別過頭假裝看別的方向……
不對。
我只是不小心和他有了接觸,羞什么啊!
幾秒鐘后,他認同頷首:“是很甜。”
我歡喜道:
“是吧,我沒騙你吧!那你快吃,雖然已經辟谷,不用食人間煙火,但人間有句話說得好嘛,唯美食不可辜負!生在世間,就該享受這個世界對我們的饋贈!”
誰知我話才說完,手里的紅薯就被他搶了去。
然后又被他塞了另半截紅薯。
我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歪頭看他:“你、這是什么意思?”
他毫不嫌棄地咬了口我吃過的紅薯,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本尊和你換換。”
我嗆住:“可是那半截我吃過……”
他清風霽月地淡淡道:“本尊不介意。”
我捧著本該屬于他的那半截紅薯,還是不理解他為什么要換我吃的,難道他覺得,我小心眼,掰走的那一半比較甜?
“同一個紅薯,甜度都是一樣的。”我無奈鼓腮,給他的這一截明明還是一大半呢。
“無關甜不甜。”他豐神俊朗地瞟我一眼,氣死人不償命道:“本尊怕你給本尊下毒。”
“啊?!”我當即無辜自證:“我干嘛要給你下毒啊!我是那種,莫名其妙就給人下毒的人嗎?”
他優雅咬了口紅薯,還咬在了我啃得亂七八糟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有一瞬我似乎在他唇畔捕捉到了上揚的弧度。
“你連送替身,拿驅蛇符驅本尊,用不明藥粉害本尊的事都能干出來,本尊防著你給本尊下毒,有問題嗎?”
他揮開墨青色暗金云紋廣袖,故意用冷漠眼神盯我:
“本尊聽說過你們陰苗族最善制陰蠱,陰蠱可醫人,更可無聲無息毒死人。
你是陰蠱女,你想給本尊下蠱,本尊倒是能扛得住,但本尊怕疼。
本尊怕你給本尊下那種剜心割肉的蠱,屆時即便本尊把蠱逼出來,本尊也要難受一陣,本尊,受不住那種折磨。”
我十分不爽地啃了口手里的紅薯,
“我要是真有那種蠱,早就給你下了!你肯定沒注意,我上次拿藥粉對付你,還是臨時從書本上學的。外婆在世時倒是會煉蠱,但是我沒學……”
“你還真想毒死本尊!”
他驀地抓住我手腕,凌冽眉眼里劃過一絲傷懷,語氣生硬的低低罵了句:
“真是個,小沒良心的女人!”
我咬著紅薯壯起膽子把手從他掌中抽出來,無奈道:
“我的意思是,我要是真有這么厲害的蠱,當時你突然冒出來,我為了自保就用在你身上了。
之前不是咱倆不熟嘛,你是蛇王,我是人,我還為了沾你氣運拿你擋災,把你給……
咳,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咱倆在夢里,你主動過,要不然我也不會那么怕你吃我。
而且,我怎么會狠毒到給人下剜心割肉那種蠱,別說我還不會煉蠱了,就算我真有什么折磨人的蠱,現在也不會拿來毒你,你現在可是我靠山!你見過誰把自己靠山毒死的。”
“這還差不多。”蛇王大人眼底的不爽淡了些。
我靜了靜,又捧著紅薯往他身邊湊湊:“不過,你可是蛇王,一個大男人怎么會怕疼?”
蛇王大人瞥我一眼,斯文慢理地剝手里紅薯皮。
我見他似乎不愿和我說原因,就沒有再追問,而是乖乖坐在樹上吃紅薯看夜空那輪朦朧的月亮。
過了很久,他才說:“因為,本尊曾被人,千刀萬剮,剁碎過全身骨頭。”
千刀萬剮,剁碎過全身骨頭……
乍一聽見這些話,我后背一陣發涼,脊椎都麻了!
手上一抖,心跳如鼓,不安的情緒傳遍全身,肩骨發酸。
錯愕地昂頭看他,對上他那雙燦若碧海星辰的深眸,視線直達他眼底暗藏的悲涼苦澀……
我咽了口口水,愧疚地伸手拍拍他的背。
他愣住,亦意外地繼續凝視我。
“不說了,沒事,都過去了。你現在已經是很厲害的蛇王了,沒人再敢欺負你了。”
我輕撫他后背,不好意思地補充:“我也不會。我沒那么惡毒,我其實不怎么會煉陰蠱,這一點你盡管放心。”
他愣神了良久,瞧著我現在反應,挑眉故意問:“你心疼了?”
我僵住手上動作,耳根發燙地扭過頭,被他一句話問得心跳紊亂。
“我這是,正常的朋友相處狀態!朋友之間我安慰你幾句,不正常嗎?”
“朋友?”蛇王大人瞇了瞇好看的鳳眸,唇角微微上揚:“你要和本尊做朋友?”
我低頭心猿意馬,悶咳一聲,輕輕嘀咕:“反正我這輩子,是要和你搭伙過日子的,我得抱你大腿……”
他安靜一陣,說:“嗯,從朋友做起,也可以。”
我木訥地扭頭,看著他那張帥到讓人咽口水的俊臉,沒想到他竟然,直接答應了。
我還以為他這位傲嬌霸道的主,就算愿意和我做朋友,也絕對不會說出口呢。
他與我相視了一陣,抬手,指尖溫柔撩開我額角被風吹亂的碎發,口吻一貫的霸道強勢:
“本尊可以同你從朋友做起,給你了解本尊的時間,但阿鸞,你得給本尊記清楚了,是你主動與本尊結血契,亦是你穿著嫁衣去找本尊洞房,你此生,只能是本尊的女人,別妄想,擺脫本尊!”
嗯,完了,這次是真惹上了一位不好送走的主。
不過,就算是和他來一段無愛的婚姻,我也不吃虧。
他長得好,還能救我小命。
在月陰村,我需要一個靠山罩著我。
我心虛收回視線,吃完剩下的紅薯:“你不覺得你有時候的話,有點自相矛盾嗎?”
“嗯?”
“你說我是你的女人,但你又說你不會插手我的命數,但問題是,咱倆要是真做了夫妻,我的命數肯定會被你影響啊。
就像灰狐仙那件事,你不出面救我,我就一命嗚呼了,你出手救我,我的命數就已經被你影響了。”
“然后呢?”
“然后,你說的不插手我命數這一點,根本不成立,因為你選擇保護我,就肯定會影響我的命數。
雖然你后來又說,你是因為相信我,才不出面罩著我,但是蛇王大人,反正你已經亂了我的命數了,再亂點,也沒關系嘛……”
“你還是在怨本尊沒有出手把你從娘娘廟里撈出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您想歷練我,我也的確得學著自己面對風雨。
但,蛇王老爺,咱倆商量一下唄,以后……我要是再在外挨揍,你象征性地允許他們給我吃點教訓算了。
嗯……我都有你這座大靠山了,總不能沒苦硬吃。”
“……肩膀還疼嗎?”
“疼!”
他若有所思地抬手搭在我肩上,還沒用力,我就夸張地哎呦叫起來:“疼疼疼!”
他見狀,臉一黑,一臂撈住我的腰,把我攬撞進縈著清涼花香的懷抱,沒好氣道:“本尊對本尊的法力還是很有信心的,裝得還挺像!”
我哽住,望著他那張俊臉,厚顏無恥地理直氣壯道:“我、現在不疼,之前疼啊!”
他嗤笑:“也不知道是誰說,你的事,本尊沒有義務幫你解決,本尊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本分……”
我心虛嗆住:“哎,那不一樣嘛。現在咱們是什么關系,朋友嘛。一個合格的朋友是能為對方兩肋插刀的!”
他存心逗我,上揚劍眉稍挑:“那你先為本尊兩肋插刀,本尊再考慮要不要和你做朋友。”
我震驚:“你剛才不是已經同意了嗎?”
他也愈發無恥:“本尊是同意了,但本尊現在想檢驗一下,本尊把夫人當做朋友,夫人能否真心相待本尊。”
我:“……人與蛇之間的信任呢?”
他:“你前兩天,才剛灑了本尊一身藥粉,還趁本尊不注意,往本尊身上貼符。本尊也想知道,蛇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我:“……”
算了,說不過他。
小心翼翼扒拉開他箍在我腰上的手臂,我坐在樹上看著月亮,一時愁緒萬千。
“小時候,外婆總喜歡在有月亮的晚上,牽著我的手,帶我出門遛彎,給我唱月姥姥童謠。以后,再也沒有人會陪我在月亮下散步了。”
身邊的男人沉默未語,只是霸道抓住我一只手。
我落寞地問他:“我身上的絕命蠱,是你解的?”
他還是沒說話。
我又問:“你能解我的絕命蠱,為什么外婆還要以命換命,替我去死?”
這次,他終于沉聲啟唇:“你外婆用鬼符請本尊與你結契做夫妻,為你解蠱。你外婆畫的最后一張鬼符,是給你的。她是遭反噬而亡。”
“可,外婆明知道自己只能畫三千張鬼符,第三千張,和第三千零一張是同一天畫的,她明明可以少畫一張……”
我不解地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