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傲嬌地抬了抬下巴:
“嗯哼,現(xiàn)在都什么時代了,手機平板筆記本這些電子產品都普及了,要善于利用高科技。雖然山里信號不好,可錄像拍照功能不需要網(wǎng)絡。
你以后也要常把手機帶在身邊,這樣方便我隨時聯(lián)系你,而且萬一遇見什么事,你也能第一時間打電話求救。”
我點點頭,無奈道:
“山里網(wǎng)絡實在太差了,只有晴天才能刷視頻不卡頓,近來都是陰雨天,網(wǎng)絡信號格外差,我下午連給你發(fā)信息都費勁,加上我害怕上山把手機弄丟了,就沒有貼身攜帶。”
銀杏一本正經(jīng)道:
“陰苗族不愿與外界接觸,又住在深山老林里,電網(wǎng)與信號塔能建過來就已經(jīng)不錯了。
而且,山里仙家精怪多,他們的存在會影響附近的磁場,還會導致網(wǎng)絡信號差。
晴天有太陽,陽氣重,當然就信號好點。我爸當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選這個地方落腳。”
陰苗族住在三千里苗域最深處,八寨十三村皆依山而居。
一座座高聳入云的大山將陰苗族的十三個村落嚴實包裹其中,像是形成了一個天然的牢籠。
外面的人只知世間有陽苗,不知陰苗的存在。
隨著近些年網(wǎng)絡信息傳播得快,苗族逐漸被外面的人熟知,不少大城市的年輕人都慕名前來苗域探險旅游,卻鮮少有人,能走進苗域深處,踏入我們陰苗族。
聽村里的老人家說,李大叔是在二十五年前來陰苗族的,那時他才剛滿二十歲。
本該意氣風發(fā)的年紀,李大叔卻滿身是血地摔倒在月陰村村口。
是我母親、曾經(jīng)的陰苗族圣女宋淑貞救下了他。
自那以后,李大叔就在月陰村落了戶。
只是李大叔被宋淑貞救下一條命,僥幸活下來后,就成天死氣沉沉,雙目無光,臉上瞧不出半絲笑色。
村里人都覺得他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打擊,才變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是年輕的大祭司日復一日的陪伴與照顧,方讓李大叔重拾活下去的信念。
也是那會子,族人們才知道,李大叔原來是外面的玄門弟子。
據(jù)說是年輕氣盛在外得罪了人,導致對方趁他不備,一夜之間殺了他全家,而他自己也在極度悲傷中被仇家鉆了空子,打成重傷,還沒了一身道行。
為了躲避仇家的追殺,這才誤打誤撞闖進了我們月陰村。
年輕時的李大叔,和我母親宋淑貞還有過一段孽緣。
當年是宋淑貞陪李大叔熬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痛苦的那段時光,后來兩人日久生情越走越近,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奈何陰苗族有族規(guī),族中女子不可與外族通婚,更何況宋淑貞還是陰苗族的圣女,她要嫁給李大叔,族人們是堅決不會同意的。
彼時宋淑貞對李大叔用情至深,為了求外婆答應她們的婚事,在外婆門前跪了整整三天。
而李大叔也舍不得放開宋淑貞的手,為堵住族人們的嘴,李大叔自愿放棄外族身份,承受陰苗族的上刀山下火海挨荊條褪凡骨四關考驗,只為能獲得陰苗族新族人的身份,與宋淑貞長相廝守。
四關過后,李大叔已經(jīng)沒了半條命,外婆見李大叔對宋淑貞確實情真意切,也松口應允了兩人的婚事。
可造化弄人,李大叔最后還是沒能和宋淑貞走到一塊去。
兩人大婚前五天,李大叔收到故人書信暫時離開了陰苗族,回來后,宋淑貞就突然悔婚,取消了他們的婚禮。
沒人知道當年李大叔與宋淑貞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只曉得,宋淑貞在一個月后,就嫁給了我老實憨厚的父親。
又過半年,李大叔從外面抱回了一個會哭會笑的小女娃。
兩人因此,徹底反目成仇。
宋淑貞每每見到李大叔就一臉怨氣,而李大叔也不肯再多看宋淑貞一眼。
怪的是,李大叔與宋淑貞鬧成了一對仇家,卻依舊對我外婆敬重有加。
也從沒因為我是宋淑貞的女兒就厭惡我。
反而允許銀杏和我一起玩……把我看做半個閨女。
記得小時候,村里人都說我是被大祭司拋棄的掃把星,銀杏則是李大叔在外面養(yǎng)得相好生的野種。
我們倆在外挨村里長舌婦罵時,是李大叔把我們護在身后,寒著臉一字一句認真道:
“小鸞鏡不是掃把星,杏子也不是野種,這兩個孩子不是沒爹沒媽,都是我老李的閨女,誰再胡說八道,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打那以后,李大叔就常同人講銀杏是他親閨女,我是他干閨女。
就連上小學那幾年,都是李大叔一個人接我和銀杏兩個孩子回家。
要說李大叔當年為什么選擇留在月陰村,大概一開始,是為了一個求不得的人,后來,是習慣了三千苗域最深處的寂靜。
回家后,我像往常一樣推開院門,扯了下院子里的電燈開關。
漆黑的小院一瞬明亮起來。
把院門從里頭閂上,我習慣性地張口喊了聲:“外婆我回來啦——”
喊完,我才驟然想起,外婆已經(jīng)沒了……
一時間,強烈的失落感像只無形的大手,迅速包裹住我整顆心臟。
我僵住了手上動作,訥訥轉身,院子里還遺留著外婆出殯時灑落的黃白紙錢。
靈魂深處,好像空了一塊。
是啊,外婆都已經(jīng)入土為安了。
以后,家里再也不會有人等我回來了。
我懨懨低頭,進堂屋垂頭喪氣地坐了幾分鐘,隨后又跑到后院,抱了一截香樟木。
把香樟木放在亮著燈的院子里,我從雜物房里翻出一把斧子,隨后揮起斧子將香樟木一分為二。
叮叮咣咣的劈完木頭,我特意挑了塊劈得平整的木心,把板子放在長凳上,再用刨子把木板表面刨光滑。
外婆去得倉促,出殯前的牌位是老村長用自家陳年的柳樹板湊合做的。
外婆下葬后,那牌位也跟著送外婆入土的花圈黃紙一道被投進火里燒了。
供在家里的牌位,還要另做。
我要親手給外婆做尊牌位……或許,陽間有人念著外婆,外婆還會回來看看呢。
我專心致志地低頭刨著香樟木木板,抬手擦汗,一陣微涼的陰風掃面而過,拂起我肩上垂落的一縷長發(fā)——
“在做什么呢?”清澈悅耳的男人嗓音在耳側響起。
我順嘴答了句:“做牌位。”
話說完,我才脊背一涼,猛地意識到和我說話的,不是人!
我驚恐扭頭,只見熟悉的頎長身影此刻就站在我的右側。
青衣銀發(fā),深眸燦若星辰。
眉心赤色流煙印記灼灼妖異。
朦朧月華淡淡籠罩在男人芝蘭玉樹的高大輪廓上,男人面無表情地垂目看我手里東西,意外道:“你還會做木工?該不會,也同你扎紙人的手藝一樣……”
一樣如何,他并沒有說,可能是怕打擊到我的自尊心。
但,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更傷我自尊好不好!
“蛇、蛇王老爺!”我停下手上動作,一時緊張,想要站起身卻被凳腿絆了下,直接重心不穩(wěn)仰面朝后倒了下去——
“啊!”
完了!
要摔死了!
身子重重摔下那一秒,男人利落出手,一掌托住我的后背,再將我往前一推,成功把我推站起身,穩(wěn)住了我的重心。
我站住腳跟,心有余悸地按住胸口,抬眼撞上他熠熠生輝的詭麗青眸,我陡地心跳漏了一拍,手忙腳亂的抬腿從長凳上邁過去。
“你、怎么又出來了?你不是在戒指里休養(yǎng)嗎?”我警惕地怯怯看著他。
他瞟了眼我與他之間隔著的這條長凳,不悅蹙眉,一甩寬大古袍輕描淡寫道:“本尊偶爾,也想出來透口氣。”
我噎住,這話,沒毛病。
被他的眼神盯得有點不自在,我吞了口口水,找個話題打破這尷尬的氛圍:“你、晚上吃點什么?我給你做。”
他聞言,平靜無瀾的眸子里掀起一層漣漪,“本尊修行多年,早已辟谷,可不食一日三餐……你還沒吃晚飯?”
我努力放平心態(tài)和他交流:“我、這不剛從娘娘廟回來么,還沒來得及做晚飯,不過我不餓,本來打算做完外婆牌位的素坯就去睡覺來著。”
話剛說完,他就伸手遞了個野果子給我。
“已經(jīng)凌晨了,現(xiàn)在做晚飯?zhí)t,先吃個果子墊墊。”
果子……
我猶豫著伸手,把野果子拿過來。
他、這么有良心,還給我野果吃?
這果子不會有毒吧!
他見我接了野果,突然抬手,想朝我臉上摸。
我一驚,慌忙抱著果子后退兩步,避開他的手。
他眼底失望一閃而過,沉聲問道:“你就這么怕本尊?”
這不是廢話嗎,你是蛇我是人……
更何況你還不是普通的蛇仙,你可是娘娘廟下鎮(zhèn)壓的那條大青蛇啊!
我頭皮發(fā)麻地抱著野果睜眼說瞎話:“沒、我從小就怕蛇,咳,本能反應!”
“是么?”
男人輕輕一揮袖,隔在我們中間的那條長凳瞬間就消失無影了,邁近我兩步,故意低頭附在我耳邊淺淺說:“夫人之前闖本尊洞府,開本尊石棺,脫本尊衣物的時候,怎不怕蛇?”
社死的回憶經(jīng)他這么一提,突然開始攻擊我!
我頓時紅了臉,心跳如雷,欲哭無淚地想往后退。
但腰身卻被他先出手攬了住。
突然的肢體接觸,更讓我整個人都嚇成了鴕鳥!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顫抖著企圖解釋。
他存心咄咄逼人,炙熱吐息掃過我的耳鬢,莫名曖昧:
“怎么,利用本尊解決了那條灰狐貍,就想過河拆橋,不要本尊?”
“沒、我沒這個意思。”我抖得更厲害了,不敢與他四目相對,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說錯了什么話惹惱他。
“那阿鸞,你說,你要不要本尊?”他伸出骨節(jié)分明、修長如竹的好看玉手捏住我的下巴,抬起來,逼著我直視他的柔軟目光。
語氣溫存,聲聲如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