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祁頓了頓,起身要走的時候,手腕處忽然被一道輕柔的力道握住。
他低頭,玄衣上的手指白凈剔透,帶著微微的涼意。
他只看了一眼,便將目光放在席容煙轉(zhuǎn)頭看來的臉龐上。
她的頭發(fā)只是挽了簡單的發(fā)式,沒有珠釵,素凈的如同白瓷,
黑發(fā)落在她白衣上,她的眼眸無神,聲音很細(xì):“你找到那個農(nóng)婦了么。”
魏祁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他看著她的反應(yīng),又淡淡道:“找到了。”
席容煙的眼里微微一亮,她撐著從床榻上坐起來,些微有些急切的靠近魏祁:“你叫她來我問她話。”
“我叫了她讓人去找過你的,我不是空口胡說,你讓我與她對峙,她一定會說實話的。”
席容煙說的有一些急,她的手指攀上了魏祁的手臂,緊緊的捏在手心,仿佛是最后一縷救命稻草。
魏祁深深地看著席容煙的眸子,她蒼白的臉龐下巴像是更尖了些,她又瘦了。
他抿抿唇,聲音依舊不帶一絲感情,冷冰冰的告訴她事實:“她一家已經(jīng)死在了山賊的手里。”
說著魏祁唇邊再勾著諷刺的弧度:“你在鎮(zhèn)子里住的那個郎中那里,是顧韞玉常去的地方。”
“他在那里做先生,學(xué)堂里孩子常生病,所以他常自己出銀子給他們買藥。”
“那天他帶你走的時候,特意叮囑了郎中說你是自己走的。”
“他在隱藏你的蹤跡。”
說著魏祁淡淡一笑:“他以為朕找不到你。”
席容煙怔怔聽完魏祁話,忽的一瞬間再沒有任何想要開口的**了。
再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她的手指從魏祁的手臂上滑下來,只是失神的輕輕點(diǎn)頭,又轉(zhuǎn)身背對著魏祁側(cè)躺著。
她看著一處,眼里酸脹,心如枯葉,大抵也就這般了。
也不想掙扎了。
魏祁要報復(fù),她也沒有反抗逃跑的能力。
那就如他的愿就是。
魏祁看席容煙一句話沒有說就側(cè)身過去,無力辯駁的模樣就覺得諷刺。
他伸手用力捏著她的肩膀讓她轉(zhuǎn)過來,低頭看她的眼睛冷笑:“怎么不說話了?”
“還是你終于明白你說什么都沒用了。”
席容煙不想看魏祁,她只點(diǎn)頭:“你說什么便是什么。”
魏祁氣極反笑,看不得席容煙對著他死氣沉沉,仿佛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樣。
他緊緊捏著她的下巴,聲音冷沉:“我倒是說你為什么一直說要找那農(nóng)婦對峙,你是不是早就知曉了那農(nóng)婦一家死了?”
“你用那話來迷惑朕,想讓朕信你。”
“不過朕怎么能憑你擺布,你說什么朕都信。”
席容煙張了張唇,要說的話都堵在了嘴里。
之前說了那么多解釋的話,他全都不信,如今她再說,他更加不信了。
席容煙也有一瞬間覺得就這樣算了。
她不說話,魏祁愛怎么認(rèn)為便由他就是。
魏祁看席容煙一起沉默,冷冷淡淡的笑了笑,又陰沉下臉色,只當(dāng)她是被拆穿后的默認(rèn),直接起身離開。
魏祁離開的時候,席容煙只是輕輕的抬一抬眼皮,就重新側(cè)躺著。
她閉上眼睛,只有回想從前沒有及笄前的往事,心里頭或許才會稍微沒那么難受一些。
是真的很想見到父親母親還有大哥。
也不知道現(xiàn)在她與魏祁之間的變化有沒有傳出去,家里人知道了有沒有擔(dān)心。
很快到了重陽節(jié)那天。
鐘嬤嬤端來了重陽糕,還有一小壺重陽酒。
席容煙這處冷冷清清的,也不知道外頭是不是熱鬧。
鐘嬤嬤臉上倒是有幾分喜氣的神情,呈到席容煙面前:“這重陽糕和重陽酒,每個宮里都有一份,也是圖個喜慶。”
席容煙坐在椅子上,細(xì)長的手指撥了撥裝著重陽糕的碟子,低聲道:“嬤嬤也吃一塊吧。”
鐘嬤嬤看席容煙一個人冷清清坐著,這些日瞧著也實在可憐的很。
從前宸妃那般受寵,聽說都去勤政殿與皇上同住了,現(xiàn)在也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被鎖在這里,皇上也極少來。
即便來了,雖說動靜也不小,但從來也沒有留夜過。
這些日來的更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徹底失寵了。
她倒是同情席容煙,這般年輕,又難得貌美的容色,出身更好,怎么就忽然不受寵了呢。
她暗暗嘆息,坐在席容煙的對面,算是陪她了,也不至于讓她她形影單只的這么冷清。
席容煙拿起一塊重陽糕,咬了一口,味道是熟悉的味道,但她沒什么胃口。
鐘嬤嬤拿出一個小杯,為席容煙倒了一盞重陽酒送去席容煙面前:“如今天涼,娘娘飲一杯暖暖身吧。”
這酒并不烈,她都能飲兩小杯的,況且這樣的節(jié)日里,也是圖吉利。
席容煙靜靜看著面前的那杯酒半晌,想著如今自己這境地,也沒有什么體面可講的。
這些日她最是能看清兩個嬤嬤看她的眼神,含著淡淡的憐憫,恐怕也在想她往后的結(jié)局。
席容煙也想過她往后的結(jié)局,要么是一輩子被困在這里,要么是魏祁忽然就真的厭倦她了,將她遺忘在某個角落。
又或是他重新有了喜歡的女子,對她如對其他女子一樣,送去某個寺廟里。
她抿抿唇,看著面前那小杯的酒盞,伸出手拿在指尖,輕輕的嘗了一小口。
依舊是難喝的苦澀味,但席容煙瞇著眼全喝完了。
稍稍讓自己不胡思亂想也好。
一小盞的酒才剛吃下去,體內(nèi)就升起一股熱意來,腦中也昏昏沉沉。
席容煙讓鐘嬤嬤先退下去,她要睡了。
這時候才是中午,席容煙飲一盞酒要睡大抵是不勝酒力,鐘嬤嬤沒有多問,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席容煙獨(dú)自坐在軟榻上,眼前重影里浮現(xiàn)出在席府后院與同輩姑娘捉迷藏的場景來。
她蹲在貴妃椅的后面,以為自己躲在假山里,暈眩里周遭全都是笑聲,她也跟著咯咯笑起來。
守在簾子外的鐘嬤嬤忽的聽見里頭的笑聲,忍不住掀開簾子朝里頭看去,就見著席容煙跪蹲在貴妃塌后面,臉頰上染上薄紅,又沖她含笑,指尖豎在唇邊,要她噤聲。
可分明她自己又咯咯笑起來,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站起來往她身上湊,軟軟馨香的身子抱著她,腦袋就靠在她的肩上,喃喃自語的依稀聽著像是:“云姐姐怎么總抓我……”
鐘嬤嬤嚇了一跳,像是得了失心瘋。
她趕忙讓旁邊的婆子去給皇上傳話,又穩(wěn)著席容煙小心翼翼的喊:“娘娘?”
席容煙緩緩從鐘嬤嬤肩上抬起臉來,含著笑,又握著鐘嬤嬤的手笑起來:“嬤嬤,你帶我去樹上躲起來吧。”
鐘嬤嬤被席容煙拉著走,結(jié)果席容煙自己都走不穩(wěn),兩人一起栽倒在地上。
鐘嬤嬤一身老骨頭,又被席容煙壓著,疼的哎喲直叫。
偏偏席容煙從她身上起來,又扯著她起來,喃喃著:“我坐在你肩上,嬤嬤帶我爬樹。”
鐘嬤嬤被拽得腰上又是一閃,又是哎喲叫著。
魏祁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席容煙正失神的跪坐在地上,看著面前叫喚的婆子,像是有點(diǎn)不知所措。
鐘嬤嬤一見到皇上來了,趕緊跪著將席容煙剛才的事全說了。
她又抹汗:“娘娘非說要坐在老奴肩膀上,老奴這身子,哪能承得住娘娘的身子啊。”
魏祁視線略過桌上的酒杯,又看向席容煙茫然朝他看來的眸子,像是不認(rèn)得他了。
他抿著唇擺擺手,讓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去。
等到屋子里靜了,魏祁一步步朝著席容煙面前走過去,又蹲在她面前。
她染著紅暈的臉龐摸上去還有一絲熱,席容煙卻一下子含了淚光,身子一傾,就倒在了魏祁的懷里。
雙手緊緊環(huán)在魏祁的脖子上,含著委屈的哽咽:“哥哥。”
魏祁一頓,聞著席容煙身上淡淡的酒味,那味道與她身上的香氣纏繞,醞釀出香醇的誘惑來。
軟軟的身子緊貼在他身上,魏祁深吸一口氣,按住席容煙的后腰,眸色不如從前冰涼,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將她軟綿綿的身子從地上抱起來,這時候的席容煙已經(jīng)鬧過一會兒,暈沉沉的打算睡了。
她靠在魏祁的肩膀上,手指緊緊捏在魏祁的衣襟口,張口咬住他的脖子,又含含糊糊的問:“能陪我么……”
那尖尖的小虎牙落在頸上當(dāng)真的疼,魏祁一把捏住席容煙軟嫩的臉叫她別亂咬,卻又溫和的托著他在懷里,哄著她說陪著她。
席容煙安安穩(wěn)穩(wěn)靠在魏祁懷里,閉著眼睛,打算睡過去了。
魏祁幽深的眸子低頭看著懷里的人,又送了一小杯酒在席容煙的唇邊,沙啞道:“乖,再喝一口,就可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