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臥室里只亮著一盞暖黃的壁燈。顧沉舟從背后緊緊摟著蘇晚晴,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敏感的頸窩,帶著濃濃的眷戀和不舍。他有力的手臂環著她的腰,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粘稠的、名為不舍的情緒。
“晚晚,”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薄唇輕輕蹭著她小巧的耳垂,“我下周…要回美國了。”
來了!蘇晚晴的心猛地一跳,強壓下幾乎要溢出來的雀躍,努力讓身體放松地靠著他,裝作剛被吵醒的迷糊樣子,輕輕“嗯”了一聲。
顧沉舟收緊手臂,將她摟得更緊,下巴抵著她的發頂,沉默了幾秒,才又開口,語氣帶著試探和不易察覺的期待:“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就當去旅行散心?紐約的秋天也很美。”
問出來之前,他心里其實已經有了答案。果然,懷里的身體瞬間僵硬了一下,隨即是長久的沉默。
蘇晚晴的腦子飛速運轉。跟他去美國?開什么玩笑!那豈不是從一個牢籠跳到另一個更大的牢籠?而且是在他的大本營!她好不容易盼來的自由曙光,怎么能自己掐滅?
“我……”她斟酌著詞句,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猶豫和歉意,“我還是不去了吧?你去是工作,那么忙,我去了也是一個人待著,好無聊的。而且,學業論文要收尾,網站那邊編輯也在催稿……”她頓了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真誠又乖巧,“不過你放心,我會每天給你發信息的!視頻也可以!”
她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男人胸膛起伏了一下,似乎輕輕嘆了口氣。果然猜得沒錯,那個龐大的做空日元項目已經拖到極限,華爾街那些老家伙們聯手施壓,他必須回去坐鎮了。巨大的喜悅泡泡在心里膨脹,但當他真的問出“要不要一起”時,她的心跳還是漏了一拍,生怕他因為自己的拒絕而生氣,改變主意或者…做出更可怕的控制行為。
顧沉舟沒有說話,只是指腹開始無意識地、一下一下地摩挲著她睡衣領口下露出的精致鎖骨。那觸感帶著薄繭,有些癢,有些麻,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氣氛莫名地冷了下來,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蘇晚晴心里警鈴大作。不行,不能讓他起疑!她立刻轉過身,主動投入他的懷抱,與他面對面。黑暗中,她努力睜大眼睛,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她伸出纖細的手臂環住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堅實的胸膛前,用低低的、帶著點撒嬌和安撫意味的嗓音說:
“顧沉舟,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真的。你不要擔心我,好不好?”她蹭了蹭他,“你安心去工作,我就在這里等你。”
顧沉舟沉默了片刻,隨即更用力地抱緊她,像是要把她嵌進骨血里。“你不去的話……”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種蘇晚晴從未聽過的復雜情緒,“我要兩頭飛。”他頓了頓,提出要求,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卻又像是在征求她的同意:“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就…搬過來住,好不好?”
這根本不是在問“好不好”,而是在說“必須好”。蘇晚晴心里一緊,知道如果她現在搖頭或者猶豫,他這一趟估計走得也不會安心,說不定會想出什么更極端的方法。為了眼前的自由,她只能暫時妥協。她在他懷里輕輕點了點頭,發出一聲帶著氣音的、軟糯的“嗯”。
聽到她的應允,顧沉舟似乎放松了一點,但緊接著就開始安排:“明天我讓喬納森過來,給你做個全面的體檢。”
蘇晚晴身體一僵。喬納森每次體檢都詳細得可怕,包括心理評估。她下意識想拒絕:“不用了吧?我身體很好……”
“乖,檢查一下我才放心。”顧沉舟打斷她,捏了捏她纖細的手臂,語氣不容商量,“就這么定了。”
蘇晚晴知道這件事拒絕不了,只能悶悶地又“嗯”了一聲。
“還有,”顧沉舟繼續道,“小李和陳姨會留下。小李負責給你開車,陳姨負責做飯和照顧你日常……”
“不要!”蘇晚晴這次是真的急了,幾乎是從他懷里彈開一點,聲音也帶上了明顯的抗拒和急躁。這哪是照顧,分明是安插兩個24小時監控在她身邊!她的自由還沒開始就要被扼殺嗎?“我不要司機和保姆!我自己能行!”
顧沉舟似乎被她的激烈反應惹惱了,語氣沉了下來:“蘇晚晴!小李很專業,他不會打擾你正常生活,你需要的時候他才會出現。陳姨也只是負責一日三餐和打掃,不會干涉你任何事!”
“我不要!”蘇晚晴堅持,甚至祭出了殺手锏——她語調一軟,帶著濃濃的哀求,像只可憐的小貓,“我想…我想搬回我自己公寓住。顧阿姨和顧伯伯就在對面,我可以經常去蹭飯的,真的!我保證按時吃飯,照顧好自己!我不要保姆和司機,求你了,顧沉舟……”
她一邊說,一邊用小手指輕輕勾著他的睡衣扣子,身體也重新貼上來,用柔軟和依賴去軟化他的強勢。
顧沉舟最吃她這一套。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里滿是祈求,聽著她軟糯的“求你了”,他感覺剛壓下去的火氣瞬間又轉換了方向,身上某個地方又起了反應。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對她狠不下心。
“好。”他妥協了,但條件還是要講清楚,“陳姨留在別墅這邊打掃做飯,你想過來隨時都可以,飯菜都是熱的。小李的電話我發給你,你遇到任何情況,或者想去哪里覺得不方便,立刻打給他,他保證半個小時之內出現在你身邊。這是我最后的讓步,嗯?”
這比預想的好太多了!不用被貼身監視,只需要“必要時”呼叫小李,陳姨也只在別墅活動!蘇晚晴心中雀躍,立刻點頭如搗蒜:“好!我答應你!謝謝沉舟!”她甚至主動湊上去親了親他的下巴。
顧沉舟被她難得的主動和乖巧取悅了,但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又覺得不夠。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著自己,眼神帶著點邪氣的笑意:“我答應你了,你是不是也該答應我一些條件?”
“什么條件?”蘇晚晴心里警鈴又響了一下。
“很簡單。”顧沉舟的拇指摩挲著她的唇瓣,低啞的聲音像帶著小鉤子,“每天…都要跟我說,‘我愛你’、‘我想你’、‘我需要你’…一條都不能少。發信息或者打電話都行。” 他頓了頓,補充道,“不能敷衍,要真心實意。”
蘇晚晴心里翻了個白眼,但面上只能裝作害羞地點頭:“…好。”
“真乖。”顧沉舟滿意地笑了,隨即身體更加貼近她,聲音暗啞,“那現在……是不是該幫我解決點小麻煩了?嗯?” 他意有所指地說道。
蘇晚晴瞬間秒懂,臉一下子紅了。又是這樣!每次他都要折騰好久,她的手真的很酸!心也好累!但為了維持此刻“和諧”的氣氛,為了即將到手的自由,她只能認命地閉上了眼睛,把手伸了過去……
第二天下午,陽光正好。顧沉舟果然把喬納森請到了別墅。蘇晚晴雖然心里有點抵觸,但想到顧沉舟馬上就要走了,心情還是忍不住飛揚起來。
連帶著,前幾天因為被“圈養”而產生的莫名抑郁和食欲不振,似乎都一掃而空。她甚至主動配合喬納森,量血壓、抽血、做各種檢查時都表現得輕松又積極。
“蘇小姐最近心情似乎很好?”喬納森一邊記錄數據,一邊溫和地問.
“嗯,還好。”蘇晚晴含糊地回答,努力掩飾眼底的雀躍。
“睡眠呢?食欲呢?”
“都挺好的!”蘇晚晴回答得斬釘截鐵。睡眠?想到自由在望,她昨晚差點興奮得失眠!食欲?中午她為了表示自己“狀態絕佳”,可是比平時多吃了半碗飯呢!
喬納森點點頭,沒再多問,繼續進行詳細的身體檢查和心理問卷評估。整個過程持續了近兩個小時,而顧沉舟難得的沒有在書房開會,全程看著他們兩個的互動。
檢查結束后,喬納森拿著檢查報告和顧沉舟在書房單獨談了許久。
“顧,蘇小姐的身體基礎指標總體在正常范圍內,但有些數據偏低,顯示營養攝入不足和輕微貧血。”
喬納森頓了頓,翻到心理評估報告部分,語氣更加凝重,“但是,根據我的綜合評估,包括量表結果、行為觀察和她談話時的細微反應,結果顯示蘇小姐目前存在輕度抑郁癥和伴隨的輕度厭食傾向。”
“什么?” 顧沉舟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
他猛地想起最近蘇晚晴的狀態,的確不對勁,沒事就喜歡去露臺坐著,長時間一個人看遠處的山林,吃東西也表現出明顯的排斥,他還差點真的信了她的腸胃不適的說辭。
此時做完檢查的蘇晚晴心情格外好,坐在客廳里,悠閑地吃著水果,一點都沒在意書房里的談話。
她覺得自己今天的狀態好極了,體檢結果肯定沒問題。
然而,當書房門打開,顧沉舟拿著幾份報告走出來時,他的臉色卻陰沉得可怕,比昨天高層逼他回去時還要難看。深邃的灰眸里翻涌著震驚、心疼、自責和一種蘇晚晴看不懂的、幾乎要噬人的風暴。
他大步走到蘇晚晴面前,將其中一份報告遞到她眼前,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緊繃和冰冷:
“喬納森說,你有輕微的抑郁癥和厭食癥傾向。告訴我,蘇晚晴,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蘇晚晴也完全懵了,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抑郁癥?厭食癥?怎么可能?!她明明…明明感覺好多了!她只是…只是最近胃口不太好,只是偶爾覺得有點累,只是…不想總被關著而已!這怎么會是病?
“喬納森醫生,你是不是弄錯了?” 蘇晚晴的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和急切,“我最近心情很好的!你看我氣色…” 她想說自己能吃能睡,但想起最近確實吃得不多,睡得也不安穩,只是被興奮掩蓋了,話就堵在了喉嚨里。
喬納森溫和但專業地解釋:“蘇小姐,抑郁癥的表現并非只有‘不開心’。像您這樣,在得知一個重要壓力源(他看了一眼顧沉舟)即將暫時離開后,表現出一種異常的、甚至有些亢奮的‘好轉’,有時恰恰可能是抑郁狀態下的一種代償反應,或者稱為‘輕躁狂’狀態,它是雙相情感障礙或某些類型抑郁癥的組成部分。根據您之前持續性食欲減退、精力下降、興趣減退、睡眠障礙,以及評估中發現的情緒低落、自我價值感偏低、對未來過度擔憂等,都符合輕度抑郁的診斷標準。厭食傾向則體現在您對食物的回避行為和體重輕微下降上。”
他看向顧沉舟:“顧,蘇小姐目前的狀態需要密切關注,建議進行專業的心理疏導,必要時可能需要輔助一些非常溫和的藥物來改善情緒和睡眠。她的身體也需要更規律的營養補充。環境的穩定性和支持系統對她非常重要。”
顧沉舟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他盯著蘇晚晴,那眼神復雜得讓她心驚,有震驚,有心疼,有自責,還有…一種更深沉、更讓她不安的東西——仿佛這個診斷,把他即將離去的腳步又生生拽住了。
蘇晚晴坐在那里,手腳冰涼。她看著顧沉舟陰沉的臉色,看著喬納森擔憂的表情,再想起自己剛才還在為即將到來的自由雀躍不已…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慌瞬間攫住了她。
她的“好心情”,竟然成了她“有病”的證據?
她期盼的自由,似乎因為這個“病”…又要變得遙不可及了?
客廳里一片死寂。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進來,卻驅不散那沉重的陰霾。蘇晚晴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讓她忍不住微微發抖。她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的手臂,低下頭,不敢再看顧沉舟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此刻卻翻涌著驚濤駭浪的深灰色眼眸。
喬納森那個家伙,剛才好像還說了什么?----像您這樣,在得知一個重要壓力源(他看了一眼顧沉舟)即將暫時離開后,表現出一種異常的、甚至有些亢奮的‘好轉’。
這句話不是明擺著暗示顧沉舟,他要去美國,而她則是很亢奮!!!那意思是,她巴不得他去美國的意思!!!
這勞什子外國人,是怎么看出來的?她昨晚才哄好的人,就這一句話,直接把人又弄陰郁了。
完了…她的自由…好像…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