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的腳步越來越近，空氣里都彌漫著一種歸心似箭的氣息。蘇章杰已經提前幾天回了老家縣城，微信群里時不時蹦出幾張老家辦年貨的熱鬧照片，看得蘇晚晴心里也癢癢的。更重要的是，她現在急需一個空間來喘口氣。

因為她和顧沉舟之間，結冰了。

自從那天在車上，那個關于“愛不愛”的質問之后，顧沉舟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好好跟她說話了。明明同住一個屋檐下，睡在一張床上，兩個人之間卻像隔著千山萬水。飯桌上，安靜的只有碗筷碰撞的輕響；臥室里，他要么背對著她看文件，要么就是沉默地躺下。蘇晚晴試著問一句“今天公司忙嗎”，他也只是淡淡地“嗯”一聲，或者簡短地回答“還好”，便再無下文。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隨時隨地把她撈進懷里親吻，不再用那種帶著鉤子的眼神看她，不再故意說些讓她臉紅心跳的混賬話撩撥她。那種無處不在的、帶著強烈占有欲的親昵，消失了。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透明的冰層，又冷又硬。

蘇晚晴覺得自己挺犯賤，也挺活該。是她沒有回應好他那句沉甸甸的“你愛我嗎？”，是她那瞬間的沉默和慌亂刺傷了他。現在被他這樣無聲地冷落著，她心里像被塞了一團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悶，難受得直想掉眼淚。可她又不敢哭，怕顯得更矯情，更惹他厭煩。

別墅里的氣壓低得嚇人。連一向開朗的陳姨都感受到了這份不同尋常的冷凝，走路都放輕了腳步，說話也壓低了聲音，臉上帶著小心翼翼的擔憂。蘇晚晴更是如履薄冰，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吃飯時只夾眼前的菜，沒事就躲在自己房間里看書或者發呆，生怕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又惹得他不快。

顧沉舟呢？他也覺得自己挺犯賤的。

他丟下年底最繁忙的公務，千里迢迢從國外飛回來，就為了能和她多待幾天，好好修補關系，享受難得的二人時光。可那天在車里，她那雙清澈眼睛里閃過的猶豫和沉默，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準地捅在了他最柔軟的地方。她似乎真的……不愛他？或者說，遠沒有他愛得那么深、那么不顧一切。

這個認知像毒藤一樣纏繞著他的心臟，每一次收縮都帶來尖銳的疼痛和難以言喻的受傷感。他顧沉舟在商海沉浮多年，運籌帷幄，無往不利，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過。可唯獨對蘇晚晴，他感覺自己像個笨拙又絕望的賭徒，傾盡所有，卻始終抓不住那顆飄忽不定的心。

她像一只冷血的小動物，現在遠遠地縮在安全的角落里，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看著他被思念和得不到回應的愛意反復煎熬。明明知道，只要她主動走過來，給他一個擁抱，哪怕只是一個帶著溫度的眼神，他就能立刻丟盔棄甲，為她瘋狂，為她放下所有驕傲和脾氣。可是她沒有。她冷靜得近乎殘忍，沉默得像一潭深水。

他在等她哄他啊！他像個鬧別扭的幼稚鬼，用冷漠豎起高墻，其實墻后不堪一擊。他固執地想，只要她肯稍微低一下頭，軟軟地叫一聲他的名字，或者主動鉆進他懷里，他就能立刻冰消雪融，把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拋到腦后，加倍地寵她愛她。

可是，她還是沒有。她只是更加沉默，更加小心翼翼，看他的眼神像受驚的小鹿看到了危險的猛獸，避之唯恐不及。這種刻意的疏離，比她的沉默更讓他心頭發冷，怒火中燒卻又無處發泄。

就這樣，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對峙中，蘇晚晴終于下定了決心。

這天傍晚，她默默地從衣柜里拖出了自己的小行李箱，開始收拾一些簡單的隨身物品。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近乎逃離的決絕。

顧沉舟剛從書房出來，就看到臥室里這一幕。她背對著他，纖細的身影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正把疊好的幾件衣服放進箱子。那一刻，連日積壓的怒火、委屈、失望、還有那深入骨髓的恐慌，瞬間沖垮了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

他幾步跨過去，在蘇晚晴驚訝地轉身時，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微微蹙眉。他幾乎是粗暴地將她按在了冰涼的墻壁上，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屬于他的壓迫感帶著山雨欲來的氣息。

“蘇晚晴！”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在極力壓抑著什么，那雙深邃的灰眸緊緊鎖住她，里面有翻涌的怒意，更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受傷和某種孤注一擲的執著，“過完年……給我答案。”

他頓了一下，胸膛微微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我要你一個確定的答案。”

墻壁的涼意透過薄薄的衣衫滲進來，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他灼熱的呼吸噴在額前，帶著強烈的侵略性。蘇晚晴的心跳得飛快，幾乎要沖破胸膛。她抬起頭，撞進他那雙仿佛燃著暗火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滾的情緒復雜得讓她心驚，卻也讓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份不容錯辨的認真和……近乎卑微的祈求。

然而，就在她被迫抬起頭，撞進他那雙仿佛燃燒著地獄業火的眼眸深處時，她清晰地看到了。看到了那滔天怒火之下，那令人心驚的執著之下，那份不容錯辨的、帶著血絲的認真，以及……一種近乎卑微的、絕望的祈求。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害怕，所有的退縮，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似乎都被這復雜到極致的情感漩渦暫時凍結、淹沒了。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沉重的空氣和所有翻騰的情緒都壓進肺腑最深處。她努力挺直微微發顫的脊背，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可能的平穩、清晰，直視著他那雙燃燒的灰眸，無比認真地、一字一頓地、緩緩地點了點頭：

“好。顧沉舟，”她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像是在做一個莊重的儀式，“過完年，我給你答案。”

這個承諾，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兩人緊繃的心弦上，蕩開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是終結，還是新的開始？無人知曉。只有窗外漸濃的年味，在無聲地催促著時間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