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海香覺得李二河這人有些愚笨,平時處事辦差他老是比別人慢半拍,還不用腦子多想想辦差時 應該怎么靈活處置 。不過那事都過去這么久了,他還仍然能發現這些蛛絲馬跡,說明他對已經辦過的公差仍然放在心上 ,是黨國的有用之人 ,對他還是多鼓勵吧。
“李二河 ,跟丟了目標說明什么? 說明你基本功不扎實 ,辦差時多跟同僚們學著點兒 ,看人家怎么盯人 。不過我還是支持你的 。這樣吧,你自己在咱們處理選一個你覺得能配合你的人,你們兩人一 組你任組長,專門負責尋找這個女人 。你看到她去菜市場買菜,說明她家在附近 ,需要天天做飯,肯定需要經常買菜。你就多去周圍幾家集市菜市場轉悠轉悠,她除了買菜還應該會去買米買糧,那你也多跑周邊幾家米鋪糧行看看 ,你呢多長個心眼 ,我相信你一定能再看見她 。你看到人后不要驚動她, 看她經常會去哪里,都跟什么人接觸 ,回來跟我匯報 。切記!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抓人,更不準打草驚蛇 , 聽到沒有?”
“是!遵命!”
“還有其他事嗎?”
“報告處座 ,沒有別的事了 。”
“那你就回去吧 ,希望你能盡快有進展 。”
李二河起身,一雙腳來回揉搓,兩手攥緊又放開,感覺手掌心在出汗,磨磨蹭蹭地你倒是走啊?董海香看著他這副呆傻模樣真是太搞笑了。
“你先去審訊室吧 ,看那個姓高的審得怎么樣了 ,我隨后到 。”
“是!”
李二河這才慢吞吞地朝距離辦公樓不遠的審訊室走去。審訊室里彌漫著煙霧并伴隨著極其惡心人的焦煳味兒,那是烤腐肉的氣味 。審訊室里有很多人,這些人都是邋里邋遢的模樣,要么是禿頭頂腫眼泡瞇縫眼。要么是男人留長發,滿臉的亂麻般胡須像黑旋風李逵,這哪里還是國民政府的警務工作人員?那外形簡直就像是打家劫舍的山賊響馬。在審訊室里鮮血覆蓋著高為祥同志整個臉龐,特工們全都**著上身 , 圍著一個被捆在鋼制座椅上的人在看。
被捆在鋼制座椅上的那個人就是漢陽兵工廠的高為祥同志,他緊閉兩眼,臉上的肉皮已經被鋼絲鞭硬生生地撕開,翻著略帶白脂肪的肉,嘴里還在流淌著鮮血 。胸膛也是一片漆黑,那是他的皮膚被烙鐵生生燙成了炭黑色。
李二河看到高為祥同志閉著眼睛反而不高興了:
“這人怎么還睡上了呢?”
李二河抄起器械臺上的洗臉盆,端著一盆水沖著高為祥同志就劈頭蓋臉地澆上去。高為祥同志渾身一顫抖 ,并沒有睜開眼睛 ,還是歪著頭躺坐在鐵椅上沒動。
“ 嗨 ,我不信還治不了你?”
李二河抄起鋼鞭又抽打著已經昏迷的高為祥同志。李二河正打的起勁,董海香也進來了,眾特工們齊聲打著招呼:
“處座!”
李二河還在死命地打。
“好啦 ,停下來吧!”
董海香一聲令下 ,李二河這才停住手把鋼鞭扔到桌子上 。董海香問:
“他說什么了嗎?”
其中一個特工回答:
“報告處座 ,他還是只說了一句:他要見局座 ,再沒說其他的話 。”
董海香搖搖頭:
“ 哼 ,見局座? 我看局座回來就讓他見閻王!”
“今天就到這里了 ,你們去找幾個犯人把他抬進牢房里去 。局座明天回來 , 咱們明天接著審 。”
董海香搖頭看著她的兇神惡煞般的下屬們,雖然個個齷齪,但是卻都有一種草莽俠客的氣質,當年要是也有他們在自己身邊對自己畢恭畢敬的,何至于被杜老虎關押差點當了他的妾?心里頓時產生一種愜意和安全感,她故意面無表情地走出審訊室,就是要在這群莽漢們面前擺出自己不可一世的權威。
董海香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從抽屜里取出一面木框鏡子,她又拿出一把刻著梅花的木梳,對著鏡子仔細端詳自己清秀的臉龐,用梳子輕輕地梳理頭上那幾根有些凌亂的發絲,又取出口紅涂了涂嘴唇, 那種肉色淡紅既能顯示出秀女的溫柔,又不過于妖艷。可以了,論俊秀那些江南姑娘也比不過我這海邊長大的小女子 。她看了一下高大的落地座鐘的指針 ,時間快五點了,她收起鏡子和木梳,拿過車鑰匙 ,推開椅子站起身來又看了看有沒有落下東西 ,提著她的精致小皮包 ,走出辦公室輕輕帶好門。
走廊上光線有些暗,也沒有人在走廊上走動,雖說還不到五點,董海香還是擔心安喆是不是已經到了約好的茶樓在等她?心里有些著急,她手里緊握著汽車鑰匙,快步走下臺階,來到她的越野車旁把鑰匙插進鎖孔,拉開車門,順手把她的手提包扔到副駕座,握住方向盤稍微一弓腰順勢坐在駕駛位置 。關好車門,她手擰車鑰匙發動汽車 ,隨著發動機突突突的響聲,她左腳踩緊離合器踏板,右手拉檔柄掛一檔,再慢慢松離合器踏板,右腳同步輕踩發動機的油門踏板,右手立刻松開手剎柄,越野汽車緩緩啟動,離開車位朝大門口開去 。她再次踩下離合器踏板,抬腳松開油門踏板,緊接著拉檔柄推掛變速器二檔,再次松開離合器踏板,踩油門踏板輕給油,汽車的速度明顯加快 。門口的衛兵推開密調局厚重的大鐵門 ,看著董海香飛馳的汽車轉瞬不見了蹤影。
天 ,又開始下起綿密小雨 ,不一會兒汽車前擋風玻璃就布滿細細的一粒一粒晶瑩剔透的小雨珠,小珠珠很快就匯成了大珠珠,緊接著又變成水晶珠珠串,董海香趕緊打開雨刷清掃玻璃雨滴,路上行人也披上了蓑衣或頭戴破斗笠或撐起油紙雨傘,冷冷的風吹在身上感覺到好寬慰舒心的涼意。董海香的車碾壓過路面積水后濺起陣陣水花,撲灑在行人身上,撲灑在路兩側的大樹上,撲灑在過往的馬車地排車黃包車上,沒有人敢對橫行霸道的軍車說三道四,人們只是匆忙躲避到處飛濺的水花,或者自認倒霉 ,無可奈何任由臟兮兮的水花打濕自己。
董海香腦子里只要出現安喆的身影便產生一種心神不定煩躁的感覺,有時會無緣無故地沖下屬發火,她總是覺得海蠣子像個幽靈,老是圍著安喆身邊轉過來轉過去,半路出來截我的胡,心里那種強烈排他的醋意真是不知道該找誰去傾訴。問題是我在安喆心里究竟算什么? 我對他這么好,就差摟著他抱著他了,我一個大姑娘沒羞沒臊的主動親近他心疼他,他卻不冷不熱無動于衷,你說氣人不氣人?想著想著腳底下不由得多踩了油門,汽車像是發了瘋似的狂奔,好在路上車輛不多,有驚無險地來到約定好的茶樓。
這個茶樓名叫賞月茶樓,位于琴臺路東面的路南,它的東北側是古琴臺,相傳是古代俞伯牙(注:春秋戰國時期楚國文人)為朋友彈琴并摔琴的地方。這座茶樓是竹木混搭構建的四層小樓,所有建筑外體都被墨綠的藤蔓( 發音:碗)植物包裹在其中而密不透風,但是茶樓窗戶并沒有被遮擋住 。茶樓庭院四周包括外面琴臺路兩側 ,都種植著飄逸的垂柳。
董海香看到安喆的汽車就停在茶樓門口柳樹旁,她也把自己的車停在安喆汽車邊。她還故意按了兩下汽車喇叭,告訴他我來了!她從副駕駛座上拿過來挎包,側身下車帶好車門,再整整自己的衣服又撫了撫頭發。
店小二趕緊跑過來 ,對剛下車的董海香點頭哈腰地說:
“老總你好 , 剛才來的那個老總在四樓等你 。”
“是他一個人嗎?”
“是 ,是的 ,是的!是他一個人 ,你這邊請 ,這邊請!”
店小二拼命點著頭 ,立刻撐起一把大雨傘給董海香遮雨 ,并鞠躬彎腰地往茶樓里請董海香。董海香挺直腰,颯爽地環顧四周,又抬頭打量著茶樓,茶樓幽靜的環境讓董海香很是喜歡:要是 我能住在這里那該有多好!她搖了搖頭朝樓門口走去。還沒等董海香靠近茶樓的門口,從里面走出來一位少校軍銜軍人,他就是安喆。董海香看見安喆一副軍人英俊瀟灑的樣子,心中突然一陣怦怦亂跳, 緊張得手里車鑰匙“ 嘩”的一聲掉在地上,她連忙彎腰去撿掉到地上的車鑰匙,撿到車鑰匙可站起身來 卻又把小挎包忘在地上,當她再次彎腰去撿小挎包時,安喆卻撿起挎包來遞給董海香,剛才在開車時還懊惱的情緒 ,這一會兒全都煙消云散了 。她看著安喆 ,撒嬌似的歪著頭:
“海蜇!”
還沒說出想說的話,眼眶里反倒涌出了淚水 。安喆看到她有些激動,連忙打岔轉移她的思緒,讓她的情緒能平靜一下:
“走 , 咱上樓去 ,我點了壺龍井茶 ,也點了些小吃 ,上樓咱們再聊 。”
董海香掏出手絹擦擦眼淚 ,跟著安喆上了茶樓。茶樓里除了店小二沒有其他茶客,每層樓都有吊風扇 ,由于天已經變涼,所以沒有打開風扇 。四層樓的北側靠窗有張竹桌 ,上面擺放著青花大茶壺 ,還有宜興茶具 ,幾盤小糖果小點心等。
安喆為何點了四樓客廳北側靠窗的茶桌? 因為透過四樓北側窗戶,可以欣賞到茶樓對面湖的迷人景色 ,那是備受戀人青睞的月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