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蒼蠅館子的尤文羽，徑直返回鎮(zhèn)妖司。

一路上，他法力鼓蕩，待行至左使廨舍，已然洗去一身酒氣。

這才沖著值守司衛(wèi)拱手道：“敢問兄弟，左使大人可在？”

值守司衛(wèi)回禮道：“左使大人一早就出門去了，至今未曾回來。”

尤文羽聞言塞了一張銀票過去，笑呵呵道：“辛苦兄弟值守，左使大人回來了，可否煩勞通報(bào)一聲？”

值守司衛(wèi)不動(dòng)聲色收起銀票：“好說，好說。”

尤文羽松了一口氣，轉(zhuǎn)身離去。

回到簽押房，他坐在大案旁，看著桌上文牒書案，有些思緒不寧。

直至日落時(shí)分，左使廨舍司衛(wèi)敲門而入，他才精神一震，匆匆而去。

再見左使，卻見他面帶笑意，坐在大案后面，捧著一份案牘，仔細(xì)翻閱，看起來心情甚好。

尤文羽松了一口氣，單膝跪地道：“卑職尤文羽，拜見左使大人。”

左使抬頭：“何事？”

尤文羽沉聲道：“卑職領(lǐng)兵無方，特來向左使大人謝罪。”

“領(lǐng)兵無方？”

左使一愣，再深深看了一眼尤文羽，才反應(yīng)過來，滿臉笑容微斂：“你還知道領(lǐng)兵無方？”

尤文羽沒有推卸責(zé)任，沉聲道：“讓左使大人失望了。”

左使目光如炬，盯著尤文羽片刻，才緩聲道：“你既知錯(cuò)，本使便給你一次將功折過的機(jī)會。”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稍緩：“起來說話。”

尤文羽站了起來。

左使傾身向前，神色鄭重：“欺山詭魈，性詭詐，睚眥必報(bào)。雖已敗走，必暗中窺伺。正所謂，只有千日做賊，豈有千日防賊之理？故而鎮(zhèn)妖司決意將其斬殺，永絕后患。你可愿為先鋒，深入霧區(qū)，搜尋蹤跡？”

尤文羽驀然抬頭，眼神微閃中，沉聲道：“卑職愿往！”

“好！”左使盛贊，“予你三日修整，三日后，即刻出發(fā)！”

“喏！”

尤文羽拱手領(lǐng)命，退后數(shù)步，轉(zhuǎn)身離去。

步出廨舍，夕陽余暉披灑周身，雖是夏日，竟透著一絲涼意。他凝望那緩緩沉落的日輪，步履沉穩(wěn)，龍行虎步，徑直而去。

出得鎮(zhèn)妖司，他并未歸家，反是直奔私人公房。

待入公房，卸去鎧甲，尤文羽佇立院中，目光沉凝于掌中陌刀，有心宣泄一般，半晌，刀尖鏗然插入地面，嘆息一聲，往井邊行去，打起一桶冷水，便是兜頭澆下。

待洗盡一身風(fēng)塵，這才步入靜室，盤膝而坐。

心神內(nèi)視間，那無數(shù)次召喚而出的文字，再次浮現(xiàn)于眼前：

【……是否鏈接云端，獲取遠(yuǎn)程支持？】

尤文羽怔怔的看著這行文字，神色復(fù)雜。

身為鎮(zhèn)妖司衛(wèi)，他見多了奸譎詭術(shù)，他曾無法理解那些人，為什么要走那些必死道路。

就像容納腐食蛞蝓之人。

后來他逐漸理解。

但依舊覺得此舉有失理智。

現(xiàn)在……他終于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毫無資本的他，只能一次次拿命去賭。

“罷了！”

他心念一動(dòng)，做了選擇。

【遠(yuǎn)程協(xié)助連接成功】

一面半透明界面浮現(xiàn)，而又迅速淡去。

“這是……”

下一刻，尤文羽驀然睜大眼睛。

他感受到了一股無法形容的存在，從四面八法滲透而來。

他的視野猛地坍縮、拉長，眼前靜室墻壁、掛畫，室外蟲鳴鳥叫——目之所及，耳之所聞，一切都在瘋狂拉伸中，分崩離析。

有無法形容的雪花和噪音，充盈視野，堵塞雙耳。

“滾！”

尤文羽瞳孔驟縮，厲聲怒叱。

輸了！

他賭輸了！

這根本不是什么靈物變異，亦非靈物祝福，這是……詛咒，不，這是陷阱！

一個(gè)能夠引來恐怖存在的陷阱。

他瘋狂調(diào)動(dòng)體內(nèi)本命真元，試圖抵抗這恐怖存在的入侵。

然而法力橫沖直撞間，卻根本觸碰不到這無形之物。

靈體？

他手腕一番，十余張符箓落入掌中。

“尤文羽？”

一聲怪異的、不似人言的尖銳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呂鴻，沃日你祖奶奶！”

聽到自己名字的尤文羽，如遭雷擊，哪里不知道自己遭了算計(jì)？在一聲怒罵中，手中符箓一股腦的貼在自己身上。

呂鴻，正是珍寶閣掌柜之名。

“嗡——”

剎那間，這些足以將厲鬼鎮(zhèn)壓的符箓，無風(fēng)自燃，閃爍著滌魂懾魄的力量，倒峽瀉河般涌入他的體內(nèi)。

“唔！”

尤文羽一聲悶哼，嘴角流出鮮血，符箓既鎮(zhèn)靈物，自然也會重創(chuàng)他的魂魄。

然而，相較于靈魂的重創(chuàng)，依舊盤踞在體內(nèi)的無形之物，卻令他臉上血色盡失。

他一咬牙，法力肆意澎湃，指尖驀然劃破胸膛，于彈指間篆刻出一枚巨大的圓形猙獰符號。

他的靈魂從符號中，彈出半邊身子，已然鍍上一層黑色火焰，化為惡靈，轉(zhuǎn)身就是掏向自己的身體。

然而鬼手瘋狂掏抓中，除了抓得他真元紊亂之外，卻根本觸碰不到那無形之物。

‘該死！該死！該死！’

在氣急敗壞中，手段盡出的尤文羽，目光下意識落向腰間佩刀。

此時(shí)，自我了斷，或許才是最優(yōu)選擇，否則任由這神秘魔頭占據(jù)身軀，云龕危矣！

思緒掙扎中，那怪異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只是一場交易，若是不愿，終止便是，下次若有需要，隨時(shí)可以聯(lián)系。”

話落，那盤踞在他體內(nèi)的存在，如輕煙般，悄然散去。

尤文羽呆住了。

“咔！”

一聲脆響，魂歸肉身，而后猛然拔刀，抹向自己的脖頸，一道血線霎時(shí)在脖頸間滲透而出。

刀，停了下來。

尤文羽雙眸瞪圓，感受著脖頸間的寒意，一時(shí)間忘了呼吸。

他沒有阻止！

他真的走了。

為什么？

許久，他緩緩放下陌刀，視野中，半透明界面依在，卻多了一個(gè)子界面：

——飛書。

一行文字在他眼皮底下彈出。

“我可以優(yōu)化你的定基靈物，作為交換，你需要獻(xiàn)出百藝經(jīng)驗(yàn)。”

“你是誰？”

神念凝聚間，尤文羽迅速學(xué)會了輸出文字。

“你可以稱呼我——先生！”

“你到底是誰？”

界面安靜了下來，沒有回應(yīng)，仿佛消失，亦似不屑回答。

尤文羽沉默許久，才道：

“你如何優(yōu)化定基靈物？”

“這是我的事情，你需要做的，僅僅是配合。”

“我憑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選擇拒絕！”

尤文羽眼神閃爍，許久才問道：

“你所言的百藝經(jīng)驗(yàn)，又是指什么？”

“百兵武藝、武道之術(shù)、玄門之法、煉器、煉丹、百家技藝……都可以。你要做的，僅僅是在我眼皮底下，演練一遍即可。”

演練一遍即可？

尤文羽聞言冷笑起來。

甜頭！

典型的邪教傳播路數(shù)，在不對等的付出收獲中，逐步將人拖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