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心地撫摸著那枚銅錢,它比一般的銅錢要大一圈,很厚重,也不似一般的銅錢的顏色,它偏金色,表面雕刻著密密麻麻的,細小的符文。
我看不懂那些符文,隱約能辨別出,這些應該是梵文。
穿著銅錢的紅繩也不是尋常之物,是經過特殊處理的。
銅錢涼涼的,亦如柳珺焰如今的體溫。
西屋門開之后,他整個人的體溫都下降了許多。
就連……也是涼的。
我反握住柳珺焰覆在我臉頰上的手,但沒有拿開,微側著腦袋主動將臉頰靠在他的手掌心里,說道:“讓我幫你,柳珺焰,我早就深陷陣中,不可能獨善其身,我不想有朝一日拖你的后腿。”
既然他一直走在這條路上,并且還會一直沿著這條路走下去,那我就一定會陪著他,直到路的盡頭。
或者……生命的盡頭。
“好。”柳珺焰再次親吻我的額頭,用力將我抱緊,“我們夫唱婦隨。”
后半夜,我只睡了三個小時,早上醒來的時候,還沒到七點。
心里滿是事兒,睡不踏實。
洗漱完畢去吃早飯的時候,柳珺焰他們都在。
讓我沒想到的是,柳珺焰和灰墨穹今天的裝束完全變了。
兩人之前都是長袍束發的打扮,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理了發,買了新衣服。
柳珺焰直接理了個寸頭,頭發短的都到發根了,米白薄毛衣,黑色直筒褲,外面套著一件深灰色毛呢長外套。
他半靠在椅背上,戴著佛珠的右手虛虛地搭在餐桌邊緣,低頭在看著什么,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佛子的感覺。
乍眼一看,我的腳步猛地頓住,心中油然生出一種一眼萬年的錯覺。
他……總是能給我意外驚喜。
“老妹兒,看呆了?”灰墨穹的聲音驚醒了我,“怎么樣,是不是覺得你老公天下第一無敵帥?有沒有一點點危機感了?”
我笑了一下,轉眼朝灰墨穹看去。
他的發型也變了,長發剪短,做了氣墊微分,鬢角的碎發挑染成了灰白色,與他額前的那一撮白毛恰到好處地呼應,又帥又有氣質。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皮衣,寬松機車版,上衣拉鏈一直拉到脖子最頂上,我下意識地瞄了一眼黎青纓,這完全就是她喜歡的款啊!
當初她剛來我這兒時,就喜歡穿一身黑皮衣。
而此刻,黎青纓安安靜靜地坐在灰墨穹身邊,低著頭,一直默默地攪著碗里的面條。
反常。
很反常。
平時灰墨穹一貧嘴,黎青纓就很不耐煩,恨不得拿針把他的嘴縫上。
今天……她有些過分安靜了。
柳珺焰朝我招招手:“小九,過來。”
我挨著他坐下,好奇道:“你倆怎么忽然換造型了?”
“這不是要出門辦事,穿得太出挑怕引人注目嘛。”灰墨穹說著,一甩他微卷的劉海,說道,“雖然我更喜歡束發長袍,但底子在這兒,怎么打扮哥們兒都能迷倒一大片,纓纓子,你說對不對?”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黎青纓,歪著腦袋看她。
黎青纓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自戀狂。”
我暗笑,就他倆打扮成這樣,走出去一樣很扎眼的好吧。
我轉而問柳珺焰:“要出門?準備去哪?”
“去監獄那邊待幾天。”柳珺焰說道,“你和青櫻也一起,墨穹已經租好房子了。”
我哦了一聲,趕緊吃飯。
飯后,我們分別收拾了一些生活用品,開車去徐城。
這次我們沒有直接去山那邊,而是繞到了距離監獄最近的小鎮上。
小鎮不大,不過幾十戶人家,幾乎家家戶戶都做白事生意。
賣棺材的,賣壽衣的,賣紙扎品的……簡直就是喪葬一條龍服務。
這邊的短租房也很多,租期一般都是三五天的,最長也不過半個月,都是簡易民房,拎包即住的那種。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奇怪的景象,都是跟那所監獄有關。
監獄很大,里面關著的全是死刑犯。
來這兒的人,幾乎都是奔著這些死刑犯來的,有時候是來探視,有時候則是來……送終。
遠道而來,只為送監獄里的人最后一程,前后不過幾天時間,租個短租房過渡一下。
所需用品大家都會選擇在鎮子上買現成的,即使價錢比外面貴了不少,但方便又齊全啊。
灰墨穹租的是鎮子上條件相對比較好的一家,是一套干凈整潔的小院,主人一家常年在縣城打工,這座小院便一直往外出租。
院子一共有三個房間,我和柳珺焰一間,灰墨穹和黎青纓一人一間。
收拾好了之后,已經是晌午了。
我們是來辦事的,不是來過日子的,所以根本不打算開火,直接出去找個蒼蠅館子吃飯,順便再觀察一下這邊的風土人情。
今天一上午一共來了三撥人,其中兩撥人都是來替死刑犯送終的。
他們在鎮上買了一應白事用品之后,蹲在正對著監獄方向的路口,一件一件地燒,一邊燒一邊念叨著什么,哭聲一片。
而第三撥人,是一群大喇嘛。
更讓我驚訝的是,其中一個大喇嘛,我認識。
當時我們正在吃飯,那群大喇嘛從館子門口過去,黎青纓嗖地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我一把將她按著坐了回去:“冷靜,別驚擾到別人。”
黎青纓壓低聲音說道:“小九,你也看到了對不對?剛才走在右側的那個大喇嘛,是不是當初被白家救走的那一個。”
我點頭:“是。”
當初他與白家合作,想要渡厄貓檀,結果被我廢了一只手,腳也跛了,渾身上下被黎青纓的長鞭抽得血肉模糊。
白家將他帶走之后,我們幾乎就把他當成一個廢人看了。
可這才過去多長時間啊,他竟跟著一群大喇嘛出現在了徐城這個偏僻的小鎮上,他們是來干什么的?
灰墨穹是后來者,他不知道這件事情,拉著黎青纓跟他說了個大概。
之后,灰墨穹站起來去柜臺付錢,三兩句話就跟老板娘熟絡了起來,兩人聊了好一會兒灰墨穹才回來。
“那群大喇嘛是去監獄做道場的。”灰墨穹坐下來說道,“每年年底,監獄那邊都會請這群大喇嘛來做道場,幫忙超度死刑犯的亡魂,道場一共做七天。
道場是晚上做,白天他們住在山上的寺廟中,今天應該是頭一天來,要布置道場,所以來得早一些。”
我皺眉:“他們竟住在山上寺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