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應聲而開。一個穿著深藍色警服的中年男人探進頭來,正是刑偵支隊副隊長張源。他臉上帶著爽朗的笑容,手里還拎著個果籃,只是那笑容在看到房間里的兩人時,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蘇念之心想: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而這個別人就是平時惜字如金高冷的顧大隊長。
“顧隊!蘇顧問!”張源嗓門洪亮,大步走進來,坐在床上面色蒼白的蘇念之和站在床邊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的顧清逸之間飛快掃過,“哎喲,看著兩位氣色都好多了!真是老天保佑!”
“張副隊?!鳖櫱逡菅杆偈諗苛搜鄣追康那榫w,恢復了慣常的冷峻神色,只是聲音還帶著大病初愈的低啞。
蘇念之也微笑輕輕點頭致意,目光平靜。
“好什么好!”林桂鈺瞪了張源一眼,表現出‘真不會說話’的樣子。林桂鈺上前接過果籃,又心疼地看了看蘇念之。
“我們念之這臉色還白著呢,清逸也是,剛能下地就到處走。張源你也是,有什么案子非得現在來打擾他們休息?”話雖埋怨,語氣里卻沒什么真怒,反而帶著一種“你來得正好,一起吃瓜”的感覺。
張源搓了搓手,臉上的笑容尷尬的收斂了幾分,帶上了工作時的凝重:“阿姨,我也不想這時候來打擾顧隊和蘇顧問休養。但……確實出現了個棘手的案子,性質還非常惡劣,畢竟未成年!”
他頓了頓,目光看向顧清逸,沉聲道:“本市第七中學,昨晚發生命案。初二三班一個女生,死在了學校舞蹈教室。初步勘察……現場很邪門。我們初步判斷是校園欺凌案!可似乎沒那么簡單?!?/p>
“邪門?”顧清逸眉頭瞬間擰成一個川字。這段日子經歷了老洋房奪運陣和噬魂蠱,他對這個詞異常敏感。他下意識地看向蘇念之,后者也抬起了眼,沉靜的眸子里掠過一絲微瀾。
“嗯?!睆堅袋c點頭,臉色更加沉重,“現場被布置成了一個‘筆仙’儀式的樣子。死者坐在教室中央,手里握著一支染血的朱砂筆,面前攤著一張畫滿了扭曲符文的黃紙。她是……割腕死的?!彼麎旱土寺曇?,“門窗都是從里面反鎖的,教室是頂樓最角落一間,外面走廊的監控顯示,從她進去到尸體被發現,沒有任何人進出過那間教室!”
密室?顧清逸的心猛地一沉。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蘇念之。
蘇念之的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眼睛卻恢復了銳利。她微微蹙眉。張源描述的現場,尤其是“朱砂筆”和“符文黃紙”,讓她嗅到了一絲令人不適的氣息。
“死者情況?”顧清逸追問,將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案情,認真的低頭看張源給的報告和現場圖。
“死者叫徐林瑤,15歲,初二三班學生?!睆堅戳⒖虆R報,“性格開朗,成績一般。法醫初步尸檢,確認死因是左手手腕大動脈割裂失血過多,死亡時間在昨晚十一點左右。除了手腕上的致命傷,身上沒有其他明顯外傷和搏斗痕跡。但……”他頓了頓,語氣帶上了一絲不忍,“我們調查她的同學和老師,發現這孩子,在學校里長期被孤立,甚至遭受了很嚴重的欺凌?!?/p>
“欺凌?”林桂鈺倒吸一口涼氣,臉上露出同情,“哎呀,可憐的孩子,怎么下得了手……”
顧清逸的臉色更沉了:“具體?”
“據她同班幾個膽子稍大的學生私下反映,”張源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嘆了口氣?!靶炝脂幖揖骋话?,性格又開朗,但因為手機里造謠的‘早戀’,成了班里幾個‘小團體’重點欺負的對象。被起侮辱性的外號是家常便飯,作業本被撕毀、體育課被故意絆倒,男生還有的起哄,那幾個人還帶著全班同學孤立她……甚至……有人造黃謠,惡意p圖,故意誣陷等。昨天下午放學后,還有人看到她被同班的同學堵在器材室后面的角落……好像還動了手。”他拿出手機,調出幾張照片,“這是我們在徐林瑤課桌最底層發現的。”
照片上,是一個被撕得破破爛爛的作業本。封面上用紅筆畫著大大的“丑八怪”、“去死”等字眼,里面夾著一張紙條,上面是歪歪扭扭、充滿惡意的字跡:
【你個騷逼,你就是個沒人要的垃圾!】
【你爸就是一個破搬磚的,你媽是掃大街的,你也只配掃廁所!】
【明天帶一百塊錢來,不然讓你好看!】
字字誅心!充滿了未成年人的不應該有的惡意和肆無忌憚的想法!
房間里的溫度仿佛瞬間降到了冰點。林桂鈺氣得渾身發抖:“這些倒霉孩子兒……這簡直無法無天!她們還是孩子嗎?!”
顧清逸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神冰冷如刃。其實校園欺凌案件,他見過太多了,每一次都讓他感到憤怒和無能為力。但這一次,居然是直接一條年輕生命的消逝!
“現在的孩子從小接觸學習法律,知道未成年保護法,也知道咱們對案件無能為力,就只能口說警告,所以對我們也是肆無忌憚無所謂的表情!”張源無奈的嘆了口氣。
“所以,你們懷疑是……欺凌導致的報復性自殺?或者……模仿筆仙儀式尋求解脫?”顧清逸的聲音沉冷。
“表面看是這樣?!睆堅疵嫔氐負u頭,“但問題在于那個‘密室’!門窗反鎖,無人進出,現場只有她自己的腳印和指紋!還有那張畫滿了符文的黃紙和朱砂筆……物證那邊完全看不懂那些符文,但都覺得那東西透著一股邪氣。而且……”他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困惑和后怕。
“最先發現現場的是學校的保潔阿姨,她說推開門的時候……她好像隱約聽到有女孩子在哭,但進去一看,只有徐林瑤一個人……”
哭聲?
顧清逸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他再次看向蘇念之,這一次,眼神里帶著堅定的眼神。
蘇念之動作緩慢的掀開了被子,她支撐著虛弱的身體下床,腳步還有些虛浮。林桂鈺立刻想去扶她,卻被她輕輕擺手制止。
“朱砂筆和符文紙的照片,給我看看?!彼穆曇羝届o,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張源連忙將手機和材料遞過去。蘇念之放大照片,目光銳利的掃過那支染血的朱砂筆和那張畫滿了扭曲詭異線條的黃紙。
她點在屏幕上一個極其不起眼的角落,發大?!鞘且恍〈榘导t色的粉末,粘在黃紙的邊緣。
“這不是朱砂,而是引魂砂?!彼吐曂鲁鋈齻€字,眼神驟然變冷,“混合了墳頭土和橫死之人骨灰的東西。還有這符文……”她劃過那些扭曲的線條,“這不是普通筆仙的招靈,是‘縛怨咒’。將強烈的怨念強行束縛在某個特定地點或物品上,不得超生,不得解脫。但要完成她的愿望,才算成交?!?/p>
縛怨咒?引魂砂?
顧清逸和張源同時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竄起!林桂鈺更是嚇得捂住了嘴。
“這不是自殺現場?!碧K念之抬起頭,目光掃過顧清逸震驚的臉,最終落在張源身上,語氣斬釘截鐵,“是謀殺!而且是極其陰毒的邪術謀殺!有人利用徐林瑤生前遭受的巨大痛苦和怨氣,布置了這個儀式,將她的魂魄強行束縛在死亡之地,制造出她因絕望而‘請筆仙’自殺的假象!密室,是為了掩蓋施術者的痕跡。至于哭聲,應該是怨魂被強行束縛后逸散出的怨念!”
房間里死一般寂靜。陽光似乎都失去了溫度。
“謀殺?……”顧清逸的聲音干澀沙啞,巨大的憤怒和一種面對未知邪術的壓力交織在一起。他猛地看向張源,“現場封鎖了嗎?所有接觸過現場的人,立刻控制!尤其是那幾個欺凌她的嫌疑人!立刻傳喚到市局!嚴加審問!”
“是!顧隊!”張源一個激靈,立刻掏出手機就要安排。
“等等。”蘇念之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顧清逸和張源同時看向她。
蘇念之的目光落在顧清逸的臉上。陽光落在他眉宇間,剛剛那道紅鸞光暈依舊明亮,那代表姻緣的粉紅光氣之下,印堂的位置,卻被纏繞上了不祥氣息!
血光之災!雖不致命,但兇險!
她的心微微一沉。這案子,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那個藏在幕后的施術者,手段陰毒且謹慎。強行傳喚那些半大孩子,只怕會打草驚蛇,甚至可能引發不可控的后果。
“現在去審那幾個學生,問不出什么有用的。”蘇念之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洞察一切的了然,“她們或許參與了欺凌,但布置這種邪術現場,她們沒這個膽量,更沒這個本事。應該是背后有人指使,或者……利用了她們?!?/p>
她頓了頓,看向顧清逸,眼神交匯間,無聲地傳遞著只有他們兩人才懂的警示:“顧隊身體剛恢復,不宜過度勞累。張副隊,麻煩你安排一下,下午兩點,我們去一趟第七中學。我想親眼看看那個‘教室’?!?/p>
蘇念之無奈的搖搖頭。這些孩子她們的惡,是明知道是錯的但依然要堅持下去,因為好玩。
林桂鈺憂心忡忡地看了看顧清逸好不容易休息一段日子依舊蒼白的臉,又看了看蘇念之扶著床沿站立的虛弱身影,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深深嘆了口氣:“這都什么事啊……清逸,念之,你們……千萬要小心?。 彼锨耙徊?,想扶蘇念之坐下,卻被她輕輕搖頭拒絕了。
張源剛走。
顧清逸的目光落在蘇念之身上,那眼神復雜而沉重。她知道眼前這個牽扯怨魂的校園命案,顯然不會輕松。
“你……”顧清逸言而又止了一下,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澳懔粼诩依铮缸游胰ヌ幚怼!蹦钦Z氣,與其說是命令,不如說是一種束手無策的保護。
蘇念之抬起眼,平靜地迎上他復雜情緒的目光。
“顧隊,”她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灰狼的案子會牽扯的更深,幕后‘老板’尚未落網,張副隊那邊也需要集中力量深挖。第七中學的案子,邪術明顯,我比你去更合適。”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他緊鎖的眉頭,拿起自己那個簡單的帆布包。“而且,引魂砂和縛怨咒,我比你熟悉。放心,我的身體,我自己有數。”
他太了解她的固執,也明白她話語的意思,她是在用最冷靜的方式告訴他,她必須去,也只有她能處理。
最終,顧清逸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冷靜。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張源的電話,聲音恢復了屬于刑偵隊長的冷硬:“張源,灰狼及其背后‘老板’的線索,由你全權負責深挖,調動所有資源,務必揪出上線!第七中學的案子,我和蘇顧問接手。立刻安排,下午兩點,第七中學門口匯合。通知校方,初二三班所有學生,尤其是那幾個小團體成員,一個都不能離開學校!等我到了再問詢。”
電話那頭傳來張源干脆利落的回應:“明白!顧隊!”
蘇念之看著顧清逸眼中不容置疑也沒再堅持。她確實需要恢復一點力氣。她順從地在林桂鈺的攙扶下躺回床上,閉上眼睛。
下午兩點整。
市第七中學門口。
為了不打擾學生上課和附近四鄰的恐慌,幾輛警車無聲地停在路邊,穿著制服的警員在校門口拉起了警戒線,神情嚴肅?,F在正是上課時間,但教學樓里卻彌漫著壓抑和騷動。學生們透過窗戶,緊張又好奇地窺視著外面。
一輛黑色的寶馬平穩停下。駕駛門先打開,顧清逸率先下了車。他換上了一身筆挺的深藍色警服,身形依舊清瘦挺拔,但臉色依舊蒼白,恢復了那雙深邃的眼眸,渾身散發著屬于王者氣息,’這一世,我要拿回屬于我的一切‘的壓迫感,瞬間壓住了現場的騷動。他繞到另一邊,親自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