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武宣并不答話,只是退后兩步,屏住呼吸,聽著外面的動靜。
就在兩名家丁罵罵咧咧,將耳朵貼在門上,想要聽清里面動靜的瞬間——
他眼中寒光一閃,猛地發力,用肩膀狠狠撞向房門!
本就不算堅固的木門,連帶著門閂,被他全身力氣的一撞,轟然倒塌!
兩名家丁躲閃不及,被門板砸了個正著,慘叫著滾倒在地。
沈武宣不等他們反應,一個箭步上前,手起刀落,兩記手刀精準地劈在他們的后頸上。
兩聲悶哼之后,世界,徹底安靜了。
他沒有片刻停留,轉身沖入雨中,尋到一處相對低矮的院墻,翻身越過了高墻!
冰冷的雨水瞬間浸透了他的衣衫,卻也讓他混亂的頭腦,變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從泥濘中爬起,踉踉蹌蹌地朝著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鎮國將軍府!
他要去找沈思薇!
窗外的雨不停,碧蓮抬手給站在廊下的沈思微披上披風。
“小姐,夜深了,雨涼,回去歇息吧。”碧蓮輕聲說道
沈思微抬頭望著漆黑的夜空。
思緒飄遠,她想起了謝懷瑾,也不知道他現在行到何處了,可到北疆了?
“小姐,你莫不是在想姑爺?”碧蓮打趣了一句。
沈思微側目剛想輕斥一句,就有小廝撐著傘匆匆跑來。
“少夫人,外面有人找你!”小廝站在雨下高聲喊道。
碧蓮招手讓小廝近前來。
“這么晚了何人找少夫人?”碧蓮問道。
“敲門的人說是叫沈宣武,是少夫人的大哥!”
沈思微和碧蓮都是一怔。
“是大公子?小姐.....”碧蓮回頭看向沈思微,見她也是一臉凝重。
半晌后,她才道:“去看看!”
碧蓮趕緊進屋拿了雨傘過來。
夜雨很涼,沈思微走的急雨水打濕了她的裙擺,碧蓮撐著傘跟在身后,提醒著慢點。
還沒到大門口,就聽見門外的咚咚咚的敲門聲,一聲比一聲急。
“沈思薇!我是沈武宣!我是大哥,開門!讓我見你!”
“吱呀——”
厚重的朱紅大門,緩緩地向內打開了一道縫隙。
沈武宣怔怔地抬起頭。
沈思薇一襲素衣,靜靜地站在那里。
她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這滿天風雨,都與她無關。
手中撐著一把古樸的油紙傘,傘面上的墨色薔薇,在燈火的映照下,栩栩如生。
她就那樣,平靜地看著他。
沒有驚訝,沒有嘲諷。
這一刻,這位曾經意氣風發的青年,身上所有的驕傲,偽裝和掙扎,都轟然崩塌。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喉嚨里卻只能發出一聲哽咽。
雙膝一軟。
“噗通!”
沈武宣,在瓢潑大雨之中,在將軍府的大門前,重重地,跪在了泥水之中。
夜雨如注,澆在他的身上。
沈武宣就跪在冰冷的泥水里。
雨水順著他散亂的發髻,劃過他蒼白又狼狽的臉頰,與從眼眶中涌出的屈辱熱淚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他抬起頭,透過迷蒙的雨簾,怔怔地望著門內那個靜立的身影。
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團潮濕的棉花,所有的話都塞成一聲壓抑的哽咽。
“小姐……”碧蓮有些不忍,往前湊了一步,想要說些什么。
沈思薇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只是對著身后聞聲而來的兩個玄甲親衛,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帶他進來。”
兩名親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毫不客氣地架起沈武宣的胳膊,幾乎是將他從泥水里拖進了門。
沈思微將他帶到訪客的小花廳。
對一旁的下人道:“打盆熱水,找一身干凈的衣服,再熬一碗姜湯來?!?/p>
她冷靜的吩咐完就轉身離開了,沈宣武想要說什么,最終什么都說不出來。
下人們的動作很快。
熱水、布巾、一身青色的尋常布衣,以及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很快被送了上來。
而沈宣武大概也知道,這是沈思薇的下馬威。
她救了他,卻又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他們之間,早已沒有了兄妹之情。
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被她施舍的、落魄的求助者。
他咬了咬牙,默默地擦干了臉和手,換上了那身干凈卻略顯粗糙的衣服。
捧起姜湯,不顧燙口,一口氣灌了下去。
待到沈宣武收拾好,才有人去通知沈思微。
沈思微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半刻之后了。
看見她,沈宣武立刻起身,這一次,他沒有再跪下,而是深深地作了一揖。
“思薇,從前,是大哥錯了。”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顫抖。
“我不求你原諒,我只求你,幫我一次!”
他抬起頭,眼中滿是血絲和孤注一擲的瘋狂:“我知道,謝將軍權勢滔天,只要他肯出面,去圣上面前說一句話,沈翰林那個禽獸就不敢如此猖狂!我的功名,就能拿回來!我求你,去跟謝將軍說一聲,就當大哥,求你了!”
他以為,自己放下了所有的尊嚴,沈思薇至少會有一絲動容。
然而,他得到的,卻是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嗤笑。
沈思薇眸正眼看。
“大哥?”她玩味地重復著這個詞,語調微微上揚。
“你現在記起,你是我大哥了?”
沈武宣的臉瞬間漲成紅色。
“我……”
“沈武宣,”沈思薇打斷了他。
“你是不是覺得,你跪在這里,磕了幾個頭,說幾句軟話,過去的種種,就可以一筆勾銷?”
“你是不是覺得,你被沈翰林逼得走投無路了,就可以理所當然地跑到我這里,來借用謝懷瑾的勢力,為你討回公道?”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她凌然的氣勢卻讓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我告訴你,你想錯了!”
“謝家的權勢,是謝懷瑾和他父兄用命、用血在沙場上換來的!是鎮國將軍府滿門忠烈,換來的圣上恩典!與你,與我沒有半分的相干!”
“我若今日幫你去找謝懷瑾,讓他為你出頭,那你算什么?一個只會躲在女人后面,靠著妹夫的權勢作威作福的懦夫!你和那些靠著裙帶關系上位的紈绔子弟,又有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