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涔涔地流。

此時并非正午太陽如盂的時候，但額頭流淌下的汗滴已經濡濕了韓雪嫣的衣裳。

盡管濕了汗的衣服貼著身體很難受，韓雪嫣卻如同站軍姿般不敢動，不止她，其它秀女也是。

那個看起來不過三十歲的嬤嬤不疾不徐地繞著一眾秀女走著，速度就好像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慢。眼神卻如同鷹一般犀利，直勾勾地盯著這些大氣也不敢喘的秀女。

太陽越來越高。

“喂，你到底想干嘛！”

終于，女子的叫聲打破了寂靜。

韓雪嫣順著聲音看，是一位粉衣女子，從她的頭飾來看，家境也是挺殷實的，而且在家中大概是個呼風喚雨的主子，不然也不會當這么個領頭羊。

那女子似乎覺察到眾秀女投來的目光，只見她輕蔑的笑了笑，下頷抬高了些許，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我們是進來當妃子的，你讓我們在這站這么久，是想干什么！”

嬤嬤也不急，步履依舊是慢悠悠的。

這時，又有其它秀女說話了。

“對啊對啊，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我們是要入宮的，你這般折騰我們，日后小心了。”

“等我們當了皇上的女人，你就是一只螞蚱！”

……

不滿聲此起彼伏，而嬤嬤依然不動聲色。

看著嬤嬤這邊云淡風輕，絲毫不把眾人放在眼里，很多人都不像剛開始那般站著，離開了原先的位置，隨意走動，口中的抱怨聲也是一直難停。

韓雪嫣看著失了規矩的人，自己卻是不敢動。這種人，一般都沒好下場。

似乎應了韓雪嫣的猜想，嬤嬤的腳步終于停了。只見她面容依舊，不停的叫隊列中的一些人出來，而那些人，竟全都乖乖聽話，沒有反抗。

“你，出來”

韓雪嫣看見嬤嬤指到自己，心里一陣打鼓。

難不成她把自己當成那些不聽話的人了？

擔憂歸擔憂，韓雪嫣還是乖乖地和那堆被叫出來的秀女站在一起。

韓雪嫣看得出，這些被叫出來的秀女也在緊張。

嬤嬤停止了動作，她來回望了分成兩批站的秀女們，隨后，她指了指韓雪嫣所在的比較少人的那批秀女，說：“你們可以留下來。”

呼——

聞言，這些人緊繃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那批人多的卻不滿了，罵聲不滿聲一片。

“你有什么資格決定！”

“你在宮里又算什么？”

……

那嬤嬤只是瞥了這些人一眼，揮了揮手，便有一群太監或者侍衛出來，硬是把這些人拽走。

那些人似乎才明白，面前這個嬤嬤，是有權力掌握她們命運的。此時，她們的眼淚流下，弄花了妝容，求饒聲迭起。

嬤嬤蹙著眉頭，厭惡地用手扇鼻。

求饒聲逐漸消了，這里又恢復了寧靜。

寧靜地可以聽見樹葉的沙沙聲。

余下的秀女們一陣后怕。韓雪嫣的手心已經充滿了汗。但她也慶幸自己沒有跟著那些人一起鬧。

嬤嬤看著她們，不停踱步。

風聲戚戚，樹葉沙沙。

終于，那嬤嬤開口了：“我權力不大，只夠遣送你們回家。”她瞥了這些驚弓之鳥一樣的秀女，皺著眉頭：“就這點便受不了了？”

心有余悸的韓雪嫣聞言，那逐漸消失的恐懼感突然又濃郁了起來，她忍著內心的膽怯，迫使自己抬頭看那嬤嬤。她看得不清楚，但嬤嬤眼底的嘲笑，真真切切的落在她眼底。

她看見嬤嬤的嘴又動了起來：“我在宮里，也算一個老人了，什么樣的刑法我都看過。就剛才那點……”她停頓了一下，嘴角的冷笑肆意張揚，聲響也高了，“要是那點都承受不了，那便盡早收拾東西回家吧！別把這宮里當享福的地方！”

后面陡然增高的聲響，嚇得韓雪嫣倒吸了一口冷氣。周圍秀女們原本清晰的呼吸聲忽然弱了幾分，唯有風聲依舊喧囂。

偌大的庭院，幾十人甚至百人筆直地立著，沒有人敢有多余的舉動，甚至沒人敢抖動。

太陽更艷，地上的影子漸漸縮短。

韓雪嫣知道自己不該發出聲音，但肚子的聲音卻難以控制，清晰地落入自己耳中。

她用余光打量著嬤嬤，只覺得嬤嬤目光正對著自己，身體一抖便把頭縮下來。

嬤嬤的話聲又響了：“在宮內，首要的便是忍。做不到，那便不適合宮內的生存。”她的聲音沒有原先的冷厲，給人的感覺也舒服了起來，“現在也到飯時了，便去用膳吧。”

聞言，眾秀女緊繃的心解脫了，各自打算放松下。

“但是……”

嬤嬤的聲音在眾人松懈時又傳了，韓雪嫣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宮里，用膳也有用膳的規則，到時候我會一一告訴你們的。”

韓雪嫣剛松懈的心情瞬間消散，看著嬤嬤離開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人太恐怖了。

盡管心中有著一層陰翳，韓雪嫣還是擋不住腹中的餓意，拖著身體隨著眾人來到了膳堂。

兩旁羅列著一桌桌飯食，看起來是每人都有一份。

嬤嬤已經坐在正中的位上，她揮手，衣袖便被風揚飛：“各位隨意尋地兒坐吧。”

眾人落座，韓雪嫣發覺還有許多位置是空的，大概是沒想到這么多人被遣送回去吧。桌上的飯菜很簡單，兩道小菜一碟肉，連在府里的飯食都比不上，之前所想的豐盛菜肴都化為泡影了，但在饑腸轆轆的韓雪嫣面前，這些就是美食。

只是她遲遲沒動筷。

不是不想動，而是不敢動。

有個惡魔在看著呢。

通過余光看，其它人也是一樣，目光饞饞地盯著案上的飯，又要克制自己的手不能亂動。

嬤嬤滿意地看了這些人的動作，說：“在宮里，若皇上還未用膳，無論出于什么情況，你們都不能用。而宮宴這些，也是要皇上先用……”

嬤嬤就這么絮絮叨叨地講。

韓雪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的，但終于吃完了這頓飯。

她記得，那天，嬤嬤從何時用膳講到了剩飯如何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