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噠噠島籠罩在寂靜中。月光像揉碎的銀子灑在海面上,隨浪起伏閃爍。島上的茅草屋零零散散布著,偶爾有幾縷炊煙從煙囪飄出,慢慢散在夜風(fēng)里。
逼仄的屋內(nèi)還殘留著血腥氣。熊雄癱坐在角落,胳膊支在膝蓋上,眼神發(fā)直。夢蘿蜷在墻根,抽抽搭搭的啜泣聲像斷線的珠子,眼淚把前襟洇濕了大片。鹿巍后腰抵著窗臺,手指無意識摳著窗框的木刺,望向遠方海天相接處的星光。
“鹿巍你鬼點子多。“夢蘿突然啞著嗓子開口,鼻音重得厲害,“接下來咱們該怎么辦?“話沒說完就哽住了,胡亂用袖子抹臉。往常總要拌嘴的兩人此刻卻像被無形繩索拴著。
“這伙人吃了大虧是不會放過我們的,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鹿巍突然直起身,窗框被他按得吱呀響。
“我們?nèi)齻€去闖杜薩城?”熊雄猛地站起來,竹椅咣當?shù)沟亍T鹿庑毙鼻性谒樕希粘雒脊翘幬锤傻难琛?/p>
“那幫王八蛋賭我們沒種,咱們偏要去。”鹿巍一臉決絕,指節(jié)捏得咔咔響。熊雄和夢蘿早已習(xí)慣服從鹿巍的決定,兩人一邊收拾行囊一邊想著各自的心事。
第二天一早,三人在島上的小山丘埋葬了雷凌的遺體,得到消息的村民也紛紛來祭奠雷凌。男人們因為臨陣脫逃而面露愧色。夢蘿見到這些島民,又想起師父的慘狀便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這些逃跑的人難道心不會痛嗎?”面對夢蘿的指責,那些臨陣脫逃的人個個低頭盯著鞋尖,后脖頸漲得通紅。
鹿巍最受不了沉寂的氛圍,拍了拍身邊的島民。“師父報仇我們來報,要是我們回不來,你們要記著給師父掃墓。”
“老大,我們也要跟你一起去。這次我們絕不當膽小鬼”幾個和鹿巍要好的玩伴齊聲說道。
“人多眼雜,你們?nèi)チ艘彩撬兔:煤没钪刈o好噠噠島。”鹿巍的話不容置疑。
“老大,報了仇一定要回來啊,我們等著給你接風(fēng)。”幾個人也知道自己的本事,不再堅持。
潮水退到最低時,他們發(fā)現(xiàn)了那艘卡在暗礁間的大船。鹿巍剛割斷纏住舵輪的漁網(wǎng),就聽見船艙傳來陶罐碎裂聲——抖得像篩糠的船夫正縮在桅桿下的黑影里。
“猴鷹人都逃走了,你怎么還在這里?”夢蘿疑惑地問道。
船夫攥著纜繩的手不住發(fā)抖:“猴、猴鷹人大老爺臨走前交待過...這船沒有他的命令絕不能動,不然就要滅我們滿門啊!“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著,額角滲出冷汗。
“我們不為難你。“鹿葳按住腰間長刀,斬釘截鐵地命令:“即刻起航去杜薩城。“眼中的寒光讓船夫縮了縮脖子。
“可要是被那位大人發(fā)現(xiàn)...“船夫急得直搓手,后背暈開大片汗?jié)n。
鹿巍突然俯身逼近,嚇得船夫跌坐在甲板上:“你當猴鷹人現(xiàn)在在哪?他現(xiàn)在自身難保,哪還有余力管你?若遲遲不歸,他只會當你叛變,到時候——“少年故意拖長尾音,滿意地看著船夫臉色煞白。
木槳入水的瞬間,岸邊忽然響起紛亂的腳步聲。十幾個島民扛著漁網(wǎng)包裹追到碼頭,領(lǐng)頭的漢子將沉甸甸的麻袋搬上甲板:“大伙湊的新鮮腌魚和雞蛋,此行兇險,千萬要多保重啊!“他粗糙的手掌在粗布衣上蹭了蹭,突然別過頭去。
駝背的老漁公顫巍巍抓住鹿葳的衣角:“娃娃們記著,不管在外頭吃了多少苦,噠噠島永遠是你們的窩。“海風(fēng)卷起老人花白的胡須,混著咸澀的水汽撲在臉上。
夢蘿望著這些昨天還瑟縮避戰(zhàn)的漁民,先前被鄉(xiāng)親們背棄的芥蒂忽然就散了。她扶著船舷拼命揮手,咸濕的海風(fēng)把哽咽堵在喉間。渡船破開浪花漸行漸遠,碼頭上此起彼伏的“保重“聲漸漸碎在濤聲里。
“再見了,噠噠島。再見了。無憂無慮的歲月。“鹿葳站在船頭,望著遠去的島嶼,低聲輕語,聲音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不舍。
月光如水,卻也難掩夜的深沉與靜謐。船夫早已歸心似箭,在夜幕深沉之時,悄悄將船停靠在杜薩城的一處海岸邊。此時的海岸被黑暗籠罩,空無一人,唯有海浪輕輕沖刷著沙灘,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仿佛是大海在低語。
船夫跳下船后,突然像被抽了脊梁骨般撲跪在地,滿是裂口的手掌深深陷進沙里:“求少俠們發(fā)發(fā)慈悲,千萬別說是我?guī)銈冞^來的!“他額頭抵著潮濕的砂礫顫抖道:“我還有七十老母要養(yǎng)啊。“
“放心吧,哪些混蛋蹦跶不了多久了。”鹿葳的話像是安慰船夫,更像是給自己打氣。他望著一臉堅毅的鹿巍,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擠出兩個字:“保重。”聲音里帶著一絲無奈與擔憂。
而此時的猴鷹人已經(jīng)狼狽不堪地逃回杜薩城,正心虛地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面對城主的怒罵,他羞愧難當,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廢物,為了一個小小的海島居然死了我這么多人。你還有臉見我?”一個衣著華麗的矮胖男人怒不可遏地罵道,他的眼神里滿是憤怒與失望,仿佛要將猴鷹人吞噬。
“城主大人息怒,海島上有異士,能力不在我之下。”猴鷹人聲音顫抖,眼神飄忽,試圖辯解。
陰影中倏然探出一只涂著赭石色甲油的手,猩紅皮衣女人彎腰時,蝎形耳墜垂在猴鷹人潰爛的傷疤上方,她褐紫色唇角勾起一抹玩味,“島上有異士?有趣有趣。“
“褐蝎大人,那家伙突然間身體如銅墻鐵壁一般,刀槍不入。他的徒弟也個個身手了得,我本來想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可一想到城主和您還在等我的消息,我不能這么沖動地去死啊。”猴鷹人跪在地上,聲音里帶著哭腔。
褐蝎冷哼一聲,眼神中透著寒意,殺氣騰騰地說:“斬草不除根,必留禍患。明天我親自去會會他們。”
“遵命!在下馬上準備船只。”猴鷹人如釋重負,仿佛卸下了一塊沉重的石頭,趕忙退了下去。
夜幕籠罩下的杜薩城,顯得格外神寂靜。鹿葳三人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這座陌生的城市。面對著寬闊的大街和一排排錯落有致的建筑,他們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夢蘿看了看鹿葳,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迷茫:“這么多房子,我們怎么找啊?要不找個人問問?”
鹿葳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提醒道:“三更半夜的,除了巡夜的士兵你還能找誰問?”
夢蘿微微皺眉:“那豈不是很難找到他?”
“大小姐,動動你那可愛的小腦瓜。”鹿巍調(diào)侃道,指著遠處一座最高大宏偉的建筑,“他是城主的手下,當然是去城主的官邸找啦。”
“哼,就你聰明!“夢蘿耳尖泛紅地甩開馬尾,足尖輕點躍上屋脊。鹿巍和熊雄緊隨其后,三人潛伏在旁邊的屋頂上。
鹿葳輕輕揪了揪夢蘿的馬尾辮,調(diào)侃道:“我說小蘿啊,腦子這東西,不用可就生銹啦。”夢蘿甩開鹿巍的手,壓低聲音埋怨道:“你還有心思逗趣?我都緊張死了。”
鹿巍在屋頂撿了一根草莖叼在嘴里,撇了撇嘴:“小爺我親自來取他們性命,該緊張的是他們。等會兒動手的時候你跟緊我,要是跟丟了,我可不管你。”
夜已深沉,院內(nèi)幾個守衛(wèi)昏昏欲睡,斜靠在樹下打著盹兒,絲毫沒有察覺到三道身影已悄然翻過圍墻。
三人悄無聲息地潛入高大的塔樓,小心翼翼地搜索著猴鷹人的蹤跡。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數(shù)十人手持火把,如潮水般涌入院內(nèi)。
躲在塔樓里的三人頓時一驚,心中暗想:“難道被發(fā)現(xiàn)了?”
這時,褐蝎怒氣沖沖地從塔樓走出,怒吼道:“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深夜如此喧嘩。”對面為首的正是猴鷹人,他慌忙說道:“褐蝎大人,大事不好。反抗軍夜襲杜薩城,已經(jīng)打到城門口了。”
“廢物,區(qū)區(qū)流寇你都應(yīng)付不了?”褐蝎斥責道,眼神里滿是不屑。
“反抗軍這次帶隊的是首領(lǐng)藍鳳凰!”猴鷹人說道,聲音里帶著一絲驚恐。
“她居然親自來了,你留下來保護城主的安全,我親自迎敵。”說罷,褐蝎帶著士兵急匆匆離去。
“遵命,我一定保護好城主大人的安全。”猴鷹人對著離去的褐蝎大聲說道。
于是,猴鷹人僅帶著十幾個守衛(wèi)留在城主的宅院內(nèi),渾然不知,一場無情的殺戮正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