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光剛剛捅破窗紙,洛青鸞就睜開了眼。
她一夜沒睡。
不是不想睡,是識海里那片奔騰的能量海洋,讓她精神亢奮得像是吞了一百顆提神丹。
她盤膝坐著,感受著體內那股名為《滄海龍吟拳》的霸道拳意,腦子里卻亂糟糟的,全是昨晚的畫面。
靈石堆成的小山,趙雍那張又驚又喜的臉,李長風噴出的那口老血,還有那枚沉甸甸的玄鐵令牌。
一切都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師尊?”
她試探著在識海里呼喚。
“嗯……”
一個含混不清的鼻音傳來,像極了被人從美夢里拽出來的起床氣。
“大清早的,擾人清夢,是要扣功德的?!?/p>
洛青鸞臉頰微紅。
“我……我只是覺得有些不真實。”
“有什么不真實的。”陳凡的聲音清醒了些,帶著幾分理所當然的懶散,“搶來的錢就不是錢了?收租收到手軟的感覺,以后你會慢慢習慣的。”
洛青鸞:“……”
她覺得師尊的道理,總是那么……樸實無華。
她深吸一口氣,問出了那個讓她糾結了一整晚的問題。
“師尊,今天柳閣主來了,我真的要說……您姓王,住我隔壁嗎?”
“怎么,有問題?”
“這……這也太……”洛青鸞找不到合適的詞,憋了半天,才擠出兩個字,“太怪了。”
“就是要怪?!?/p>
陳凡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子“你還年輕你不懂”的過來人腔調。
“丫頭,記住。高手過招,比的不是誰的拳頭硬,是誰的套路野?!?/p>
“你一本正經地跟她說,我師尊是上古大能,是隱世帝君,她最多信三分,還得琢磨你是不是在吹牛?!?/p>
“可你要是跟她說,我師尊姓王,就是個平平無奇的隔壁老王。你看她慌不慌?”
洛青鸞眨了眨眼,腦子有點轉不過彎。
“她……她為什么會慌?”
“她會腦補啊!”陳凡的聲音興奮起來,“大隱隱于市,返璞歸真!一個能拿出‘紅塵丹’,能指點你這個妖孽,能把青陽城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存在,居然只是個隔壁老王?這背后得藏著多大的秘密?多恐怖的布局?”
“她想得越多,就越覺得咱們深不可測。她越是看不透,就越不敢?;?。”
“這就叫信息差降維打擊?!?/p>
洛青鸞聽得云里霧里,但她抓住了核心。
師尊的意思是,胡說八道,比說真話更有威力。
“我……我記住了。”
“孺子可教?!标惙矟M意地打了個哈欠,“行了,別墨跡了。先去把咱們的產業巡視一遍。第一站,玄甲衛軍營?!?/p>
“早飯吃了嗎?沒吃去城主府吃,哦不,現在是帝女苑了。讓他們準備最高規格的,吃不完兜著走,別給趙雍省錢?!?/p>
玄甲衛軍營,坐落在青陽城西。
黑鐵鑄就的大門,肅殺之氣撲面而來,門前站崗的衛士,眼神如鷹,身上浸透著血與火的味道。
當洛青鸞那道纖瘦的身影出現在長街盡頭時,立刻引來了所有人的注視。
“站?。≤姞I重地,閑人免入!”
兩名衛士上前,手中長戈交叉,攔住了她的去路。
洛青鸞腳步一頓,心里有點發虛。
“師尊,他們好兇。”
“兇什么,紙老虎。”陳凡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別說話,拿出你那張天下第一好看的冰塊臉,把令牌舉起來,讓他們自己看?!?/p>
洛青鸞依言,從懷中摸出那枚冰涼的玄鐵令牌,緩緩舉過頭頂。
令牌上古樸的“玄甲”二字,在晨光下,泛著幽冷的金屬光澤。
那兩名衛士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他們臉上的兇悍瞬間凝固,轉而被一種震驚和不可思議所取代。
“鐺啷!”
其中一人手一抖,長戈的末端砸在石板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
“這……這是大統領的信物!”
“不可能!令牌怎么會在一個黃毛丫頭手里!”
更多的衛士圍了過來,但沒人敢再上前一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那枚令牌上,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獸。
就在這時,一道雄渾的聲音從營內傳來。
“何事喧嘩!”
人群分開,一名身材魁梧如鐵塔,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壯漢大步走出。
他就是玄甲衛大統領,魏通。一個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金丹初期修士。
他看到洛青鸞,眉頭先是一皺,隨即目光落在了那枚令牌上。
魏通的身體,猛地一震。
那雙銅鈴般的眼睛里,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是你?!?/p>
他的聲音沙啞,像兩塊生鐵在摩擦。
昨夜,城主趙雍連夜召見了他,只說了一句話。
“從今天起,玄甲衛,聽她的?!?/p>
魏通當時以為城主瘋了。
可現在,代表著玄甲衛最高指揮權的令牌,真的出現在了這個小姑娘手里。
洛青鸞感覺那道目光像是兩柄利劍,要把她從里到外剖開。
她緊張得手心冒汗,卻死死記著陳凡的吩咐,一言不發,只是舉著令牌,用那雙清冷的眸子,平靜地與魏通對視。
“師尊,我該說什么?”
“說什么?什么都別說!”陳凡的聲音帶著一絲看戲的悠閑,“你現在開口,氣勢就泄了。就這么跟他耗著,看誰先眨眼。”
“他要是敢動手,你就把令牌砸他臉上,然后扭頭就走。趙雍會扒了他的皮?!?/p>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軍營門口,死一般的寂靜。
上百名玄甲衛,看著那個嬌小的女孩和他們的鐵血統領,就這么對峙著,大氣都不敢喘。
終于,魏通眼中的戾氣緩緩收斂。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對著洛青鸞,單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捶在胸甲上。
“哐!”
一聲悶響。
“玄甲衛大統領,魏通!”
他身后,上百名衛士像是被抽掉了主心骨,嘩啦啦跪倒一片。
“參見……新主!”
這三個字,魏通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洛青鸞的心,也隨著那聲悶響,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看著眼前跪倒的一片鐵甲,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從心底深處涌起。
這就是師尊說的,權力的儀式感。
“很好,丫頭?!标惙驳穆曇魩еσ猓艾F在,收起令牌,轉身,走人。留給他們的,只能是一個瀟灑的背影?!?/p>
洛青鸞依言,收回令牌,看都沒再看魏通一眼,轉身離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魏通才緩緩站起身,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他看著洛青鸞離去的方向,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帝女苑,原城主府。
洛青鸞坐在曾經屬于趙雍的主位上,手里捧著一杯熱茶,小口地喝著。
她還有些沒從剛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師尊,他們……就這么聽話了?”
“不然呢?”陳凡的聲音愜意無比,“軍人,天職就是服從。趙雍交出了指揮權,他們就得認。至于服不服氣,那是后話。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調教?!?/p>
“現在,這青陽城,軍、政,都捏在咱們手里了。”
洛青鸞看著這富麗堂皇的大殿,第一次感覺,自己不再是那個隨時可能被碾死的小乞丐。
她有了自己的家。
一個很大,很氣派的家。
就在這時,一名侍女快步走入大殿,躬身稟報。
“啟稟主人,萬寶閣柳閣主,已在門外等候?!?/p>
來了。
洛青鸞放下茶杯,心臟不爭氣地快跳了兩拍。
“師尊,我……”
“慌什么?!标惙驳穆曇艉芊€,“劇本你都背熟了。記住,你不是洛青鸞,你是一個無上存在的代言人。拿出你懟李長風的氣勢,拿出你逼瘋趙雍的氣勢,拿出你讓魏通下跪的氣勢?!?/p>
“還有,別忘了最重要的臺詞。”
洛青鸞深吸一口氣,站起身。
“我師尊姓王,住我隔壁。”
她輕聲念了一遍,感覺自己像個即將登臺的蹩腳戲子。
“對,就是這個調調。要說得理直氣壯,說得天經地義。”陳凡嘿嘿一笑。
“去吧,我的好徒兒。讓青陽城第一聰明的女人,也嘗嘗腦子短路的滋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