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星把最后一塊冰鎮西瓜塞進嘴里時，臺上的陸知珩正好說到“低谷時不離不棄”。

甜絲絲的涼意順著喉嚨滑下去，壓下了心底那點翻涌的膩味。她慢悠悠地嚼著瓜瓤，目光掃過體育館里亮如白晝的聚光燈——那光線把陸知珩的側臉照得像尊完美雕塑，連他眼尾那顆精心點過的淚痣都泛著柔光，臺下粉絲的尖叫浪濤似的拍打著耳膜，震得她耳膜發疼。

“……她是我前進的動力，是我黑暗里的光……”陸知珩握著獎杯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無名指上那枚鉑金婚戒卻歪歪扭扭地卡在指節，像個被遺忘的笑話。

夏晚星啃干凈瓜皮，捏著邊緣起身，精準投進三米外的垃圾桶。“咚”的輕響在鼎沸人聲里幾乎聽不見，卻讓前排的助理小陳猛地回頭，額角沁著薄汗：“星姐，要不咱撤吧？王哥剛才又發消息來問……”

“慌什么。”夏晚星抽了張濕巾擦手，包裝紙撕開的輕響里，她抬眼看向舞臺，“VIP票八千八呢，總不能浪費。”

她坐的位置是第一排正中央，離陸知珩近得能看清他西裝領口別著的水晶胸針——那是去年她去瑞士出差時買的，當時他還摟著她的腰說“只有你配給我挑飾品”，現在倒成了他裝點深情的道具。

這票是陸知珩的經紀人王哥塞來的，昨天下午在地下車庫，男人笑得像朵菊花：“夏小姐，知珩特意囑咐的，說一定要讓你親眼看著他站上巔峰。”

巔峰？夏晚星舌尖還留著西瓜的清甜，想起三年前他蹲在出租屋的折疊椅上，捧著泡得發脹的泡面說“等我火了，給你買帶泳池的別墅”，那時他眼里的光比現在臺上所有聚光燈加起來都亮。

臺上的深情告白還在繼續，陸知珩微微側過臉，目光像是穿透人群落在某個方向，聲音哽咽：“雖然暫時不能公開，但請相信，我一定會給她一場轟動全城的婚禮……”

看臺上瞬間炸開了鍋，粉絲們舉著燈牌尖叫，大屏幕上滾動的彈幕里，“蘇影后”“林女星”的名字刷得飛快，還有人猜是剛合作過的新人小花，唯獨沒人知道，這個被他捧在云端的“她”，此刻正坐在臺下，手里還捏著沒扔的濕巾。

夏晚星掏出手機，屏幕上和陸知珩的聊天框停留在昨天中午。她發的“冰箱里速凍餃子沒了，記得買”孤零零地躺著，下面是一片空白。

倒是半小時前，一個陌生號碼發來條彩信。照片里，陸知珩穿著她送的那件深灰風衣，在酒店門口低頭吻著蘇曼琪，女人的紅指甲勾著他的領帶，背景里那輛黑色邁巴赫，車牌號是她生日那天親手選的。照片下面跟著行字：“夏小姐，識相點就主動離開，別逼我們動真格。”

夏晚星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把照片轉發給陸知珩，附加一句：“深情哥哥，你的‘光’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消息發出去的瞬間，臺上的陸知珩突然僵住。握著獎杯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連帶著聲音都卡了半拍。他下意識往口袋摸去，臉上那副“眼含星辰”的表情差點沒繃住，嘴角的弧度歪得像被狂風刮過的紙鳶。

夏晚星看得清楚，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就在這時，舞臺左側突然傳來一陣混亂的尖叫。一個穿白裙子的女生不知怎么沖過了保安防線，舉著個粉色擴音器，聲音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陸知珩！你這個騙子！你說過只愛我一個人的！”

全場的尖叫戛然而止，連空氣都像是凝固了。

夏晚星挑了挑眉，這比她預想的戲碼來得早了十分鐘。

白裙女生被兩個保安架著胳膊，卻還在拼命掙扎，眼淚糊花了精致的妝容：“上周三晚上我們還在鉑悅酒店！你說拿到這個獎就公開我們的關系！你這個偽君子！”

大屏幕還定格著陸知珩錯愕的臉，高清鏡頭把他瞬間褪去血色的臉頰拍得一清二楚。粉絲們的燈牌滅了一半，后排有人開始竊竊私語，彈幕從“哥哥好深情”變成了滿屏的問號，密密麻麻地爬滿屏幕。

王哥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似的沖上臺，伸手想捂住女生的嘴，卻被她猛地甩開。一疊照片從女生手里飛出來，像只折了翼的白鳥，飄飄揚揚落在舞臺中央——最上面那張，是陸知珩和蘇曼琪在頒獎禮后臺的擁吻照，背景里的電子鐘顯示著晚上七點十五分，正是一小時前。

“還有她！”女生的手指指向嘉賓席，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蘇曼琪！你昨晚不是還住在他家嗎？！”

嘉賓席那邊一陣騷動，蘇曼琪穿著一身香檳色禮服，原本正端著酒杯假笑，聞言手里的杯子“哐當”一聲砸在地上，紅酒濺濕了她的裙擺。她抓起包就想往后臺鉆，卻被周圍涌來的鏡頭堵得水泄不通，閃光燈噼里啪啦地響，把她慘白的臉照得像張紙。

混亂里，陸知珩的目光像道激光似的穿透人群，精準地釘在第一排的夏晚星臉上。他眼底翻涌著慌亂和乞求，嘴唇無聲地動著，夏晚星看懂了，他在說“救我”。

三年婚姻，她太熟悉他這副表情了。以前他弄丟了試鏡機會，躲在被子里發抖時是這副表情；后來他和導演起了沖突，怕被雪藏時也是這副表情。只是那時她會心疼地抱著他，說“沒關系，我養你”，現在看著，只覺得可笑。

夏晚星沖他揮了揮手，指尖戴著的碎鉆戒指在燈光下閃了閃——那是她自己買的，和他那枚歪掉的婚戒比起來，亮得刺眼。然后她在他驟然放大的瞳孔里，慢悠悠地站起身，理了理裙擺，轉身朝著出口走去。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沒什么聲音，卻像踩在陸知珩的心上。他看著她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入口處，突然覺得喉嚨發緊，獎杯在手里沉得像塊烙鐵。

走出體育館時，夏夜的熱風裹著燒烤攤的油煙味撲過來，夏晚星深吸了口氣，把滿鼻子的香水味和虛偽氣都吐了出去。小陳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手里還拎著沒吃完的半盒西瓜：“星姐，現在去哪兒？王哥說……”

“回家。”夏晚星按下電梯，鏡面映出她平靜的臉，“順便讓保潔阿姨過來一趟，把家里徹底打掃一遍，有些垃圾該清了。”

電梯門緩緩合上，隔絕了身后傳來的、陸知珩經紀人氣急敗壞的叫喊聲。夏晚星看著鏡面里自己的倒影，突然想起三年前領證那天，她也是這樣站在電梯里，緊張地攥著陸知珩的手，他說“以后我一定對你好”，那時電梯里的風都是甜的。

現在風還是熱風，只是甜味早就變了質。

她掏出手機，點開一個加密相冊，里面存著她和陸知珩剛認識時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穿著洗得發白的T恤，蹲在大學操場邊給她系鞋帶，陽光落在他發梢，笑得像個傻子。

夏晚星指尖在屏幕上頓了頓，按下了刪除鍵。

電梯“叮”地一聲到了一樓，她抬步走出去，夜風吹起她的長發。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是陳律師發來的消息：“夏小姐，離婚協議已經按您的要求擬好了，隨時可以簽字。”

夏晚星回了個“好”，抬頭看向遠處的霓虹。

陸知珩，你不是要轟動全城嗎？別急，這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