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
顧晚舟連忙擺手,臉也脹得通紅,怯弱又卑微,“小妹,我們不是去望江樓吃飯,我們,是,是去那個小攤子上吃,吃飯,我們沒有那么多的錢去望江樓。”
袁世聰就笑:“這個我可以作證,他連書院里的束脩都交不齊,只得每天給書院干活,打掃學堂,抵扣一半的束脩。”
袁世俊夸張地長嘆一口氣:“望月,你這十三年過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啊?以后哥哥們會加倍對你好,把你沒享過的福,通通補償給你。”
袁世富也跟著嘆氣:“是啊,望月,都是哥哥們不好,要是早點把你找回來,你也不用過這種苦日子了。”
袁望月擦著眼淚,努力擠出一抹笑來,“所以我現在苦盡甘來了。”
顧晚舟心痛到無以復加:“小妹……”
袁世聰看向顧晚舟,大度說道:“雖然我小妹在顧家過得不好,但是你小妹在我袁家從沒受過苦!這也算是一種緣分,這樣吧!這頓飯我請客,請你們去望江樓見見世面,不用你花錢,也算是感謝你們這么多年對我家望月的照顧,望月,你覺得怎樣?”
袁望月點頭:“還是大哥心善。”
袁世俊:“大哥豪爽,這望江樓一餐飯,怕是抵得上他家半年的伙食了。”
他眼高于頂,雖然不愿意給顧家出這個錢,但是能用錢將顧家踩在腳底上,袁世俊覺得值!
將顧家踩在腳底上,就是把顧青蘿踩在腳底上。
袁世富更是這么想的:“我們把你妹妹養得那么好,還不計較你們讓我妹妹吃苦,還請你們去望江樓吃飯,這里一頓飯就要三四十兩銀子呢!”
袁望月任由袁家三兄弟欺辱顧晚舟,根本不替顧晚舟說一句話。
顧晚舟恨不得一頭撞死在路邊:“望,望月,對,對不起,是大哥對不起你。沒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不怪你,你跟我大哥,畢竟不一樣。”袁望月笑著說道,渾然不在意顧晚舟的難堪。
是啊,當然不一樣。
一個是望族袁家大公子,一個是寒門長兄顧晚舟。
一個是書院里課業的佼佼者,一個是吊車尾。
一個可以將飯菜大方地賞給其他人,一個連吃頓飽飯都是奢望。
當然不一樣啊!
顧青蘿早就到了,冷眼在一旁看著。
顧二扶著顧父還在后頭慢慢地走,好在離得遠,顧父沒聽到袁望月說的話,要是聽到了,怕是要難過地吐出一口老血來。
顧四急得跺腳:“小妹怎么又這么說話,還當著大哥同窗的面。她明明知道大哥對她有多好,她說出這樣的話,大哥又要難過好幾天了。”
顧青蘿問顧四:“她經常這么PUA你大哥?”
“啊?”顧四一愣,“什么屁?什么哎?”
“如果我欺負她,你會不會怪我?”顧青蘿扯著唇角笑,一身的冷意。
“怪你?”顧四搖頭:“我也不喜歡她那樣,她說話賊難聽,我就從來不往心里去,可偏偏大哥就會入耳入心,讓自己難受。”
顧青蘿望向顧晚舟。
一身靛藍色的直裰,將原本英俊瀟灑的少年郎托得風流倜儻,溫潤如玉,只是……
身量高,體態一般,背有些駝,眼神有些慫,有點自卑。
跟袁世聰一對比,一個恃才傲物,目空一切,唯我獨尊。
一個卑微內向,他在乎人的一句話,就能將他推向深淵。
兩個極端,書中兩個人的前途命運更是孑然不同。
一個官拜二品,一生順風順水順財神。
一個累死苦死,一生多災多難多坎坷。
錢鬧的?
并不是。
顧青蘿穿越前曾學過心理學,最了解想要毀掉一個人,不靠拳打腳踢,而是靠言語霸凌!
這袁望月對顧晚舟,就是**裸的言語霸凌,比打一頓還要可怕!
“袁小姐,我等會去攤子上吃飯,估計也會點辣椒炒肉,你說這道菜只有十片肉,那請問袁小姐之前怎么分食的,給個建議唄,我等會照做。”
顧青蘿笑著走了過去,言笑晏晏,笑意不達眼底,周身泛著冷意。
袁望月眉頭一皺。
分食?
就十片肉,分什么分!
她自己都不夠吃呢,分個毛線啊!
“袁小姐?”顧青蘿見她不說話,再次提醒:“怎么不說話?四哥,你知道嗎?”
顧四撓撓腦袋,“不用分,都她吃,我們不吃。”
他直腸子,實話實說。
比小妹就大幾分鐘的老五,看到肉,哈喇子都要流到桌子上了,小妹也不給,誰說都沒用。
多說幾句她就得將肉全部塞嘴巴里,吃完了就跟你鬧,跟你哭,沒辦法,只得再點一份辣椒炒肉,才能安慰好!
“原來不用分,都你一個人吃啊!那顧家能給的最好的都給你了,你還不滿啥?你不重要,肉都給你吃?”顧青蘿一個歪頭,笑嘻嘻的,可她話里的利刃,鋒芒畢露。
袁望月無言以對,望著顧晚舟,跺腳就哭:“你看,她欺負我,她欺負我。”
從前只要她一哭,顧家人就只能繳械投降,一個個上前來安慰她。
她篤定,顧晚舟一定會過來安慰她的!
哼,顧青蘿啊顧青蘿,袁家人不要你,顧家人不接納你,你還逞什么能!
可她掉了好幾滴眼淚,顧晚舟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根本沒有上前來安慰她的意思。
顧四更沒那個意思。
在顧家時候,會跟她吵架的,就只有直腸子的老四。
經常把她說得啞口無言,無言以對。
情商太他娘的低了,不長腦子,就長個子。
顧四高大的身軀,像是顧青蘿的守護神:“我覺得我小妹說的沒錯,她實話實說,她哪里有欺負你了?”
袁望月:“……”這個傻大個,咋就沒來個人販子把他給拐了,她跺腳,“大哥,你看四哥,他又欺負我。”
剛才還叫顧大公子,如今一有問題,立馬就喊大哥。
因為她知道,她只要一嗔,顧晚舟就會過來調停他們之間的矛盾,還會把顧四那個傻大個數落一頓,可現在……
顧晚舟站在原地,他沒開口,誰都沒幫。
顧青蘿是為顧家說話,袁望月是他帶了十多年的妹妹……
幫誰,他心里都不好受。
袁世聰移步,瞪著顧青蘿,“怎么,欺負我袁家沒人啊,當著我的面欺負我妹妹!”
顧四霸氣地將顧青蘿扯到身后,將她護在自己身后,“到底誰欺負誰啊,說不贏就哭哭哭。”哭得他腦仁疼。
袁世聰看著這個比他高一個頭的顧四,有些發怵,后退一步,質問顧晚舟:“顧晚舟,那幾片肉我妹妹都吃了又怎樣?你的小妹在我家吃香的喝辣的,我的小妹在你家窮困潦倒,連吃幾片肉都不行嗎?剛才都說了,請你們吃望江樓,夠意思了吧?我們袁家夠大度夠大方吧!”
袁望月瞬間不哭了,還挺直了脊背,得意地沖顧青蘿抬起了下巴。
似乎在說,瞧瞧,你哥哥不幫你說話,我哥哥幫我說話,還是我哥哥疼我。
顧晚舟還是沒有說話。
說行或者不行,一個是親妹妹,一個是養了十三年的妹妹,他向著誰都不行!
顧青蘿看出了顧晚舟的無奈。
就好比手心手背,都是肉,幫誰呢,幫誰都不行!
而這也側面反應出,顧晚舟是個重感情的人。
兩邊他都不好指責,他夾在中間,反倒是那個最為難的人。
罷了罷了。
顧青蘿幽幽開口:“你說行就行吧。”
袁世聰懂了。
他唇角一勾。
這才聽話嘛!
估計是知道自己處境艱難,想要放低姿態,讓他帶她回家。
想得倒挺美!
袁世聰故意說道,“如今各歸各位,以后誰的妹妹誰心疼。我袁世聰的妹妹,自會捧在手掌心樣的疼她愛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也堅決不會讓她,因為多吃了幾片肉,就飽受指責。”
袁世聰激動得熱淚盈眶:“大哥,你對我真好。”
“傻妹妹,你說我親妹妹,哥哥不對你好,對誰好呢?以后我們才是一家人。”袁世聰望著顧青蘿,故意說道。
顧青蘿的心一揪。
該死!
原主又心疼了,這可是她最尊重敬仰敬重的大哥啊。
他說這話,就是在**裸地諷刺原主。
她不配啊!
不配得到袁家的任何愛意!
眼淚不受顧青蘿控制,胸口上傳來的鈍痛也左右她的情緒,袁世聰看到了她臉上的悲痛!
袁世聰有些得意。
看吧,她還是在乎袁家,在乎他們的。
他就只說了一句話,她就難過了。
袁世聰得意地想,袁家跟顧家,傻子都知道怎么選。
她選顧家,不過是因為袁家沒人開口留她罷了。
要是他開口讓她回來,她肯定屁顛屁顛地就回來了。
顧青蘿按壓住胸口,想要努力平復原主帶來的難受,顧四發現了,一把挽著她的胳膊,擔憂不已,“小妹,你沒事吧?”
顧晚舟也挽著她另外一邊胳膊:“你還好嗎?對不起,都是大哥不好。”
顧晚舟很自責。
第一次見面,就讓她在養恩和生恩之間左右為難。
“我沒事。”顧青蘿擺擺手,平復心緒之后就好多了:“就是剛才被蟲子叮了一口,有點疼。走吧,不是要吃團圓飯嗎?我餓了。”
顧晚舟愧疚不已:“只能帶你吃路邊小攤。”
顧青蘿渾不在意:“只要是一家人團聚,吃什么只是個形式。”
袁世聰只當顧青蘿在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故意大聲附和。
“顧姑娘說得真好,只要是一家人團聚,吃什么都只是個形式。望月,走,我們去望江樓,想吃什么盡管點,你以前沒吃過的東西,哥哥從今往后讓你吃個夠。”
“謝謝大哥。”袁望月屁顛屁顛地跟在袁世聰的身后,連個眼神都不曾給到顧家人。
顧父剛到,他只看到了個熟悉的背影。
“剛才,是不是她?”顧父伸長了脖子看,可人流來來往往,再沒看到那個看了十三年的背影。
“不是,爹。”顧四連忙說道:“走吧,爹,小妹餓了,我們去吃飯了。”
“餓了啊,走,我們快去!”
顧父瘦削的臉上滿是慈愛,“阿蘿這么瘦,多點好的,給她補一補。”
“知道,爹。”
顧家一行人并肩走進了巷子里,越往里頭走,越是安靜。
與之巷子的黑暗與安靜相比,望江樓則是一片喧囂,燈火通明,觥籌交錯,絲竹舞娘,宛如神仙逍遙的仙境。
袁望月活了兩輩子,這是她第一次進望江樓。
她昂著頭,打量著樓內的一切。
望江樓不只是德興縣的豪華酒樓,放眼整個大昭,在京城,望江樓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袁望月癡迷地望著金碧輝煌的酒樓,置身于觥籌交錯間,仿佛自己成了人上人。
望江樓共有兩層,第二層要提前預約,而且每個廂房都有最低消費金額,普通人一般不會選擇二樓,去二樓吃飯都是德興縣不差錢的達官顯貴。
袁家只能坐在一樓。
“我看她就是舍不得離開袁家,沒人替她說話,面子上掛不住,所以才走的。”袁世聰笑著說:“你們看到沒有,剛才我為小妹說話,她心疼的那個樣子,眼淚止都止不住!”
“我當然看到了。不過誰讓她做事那么絕情的。”袁世富說:“咱們之前過什么日子,后來過什么日子,她簡直就是瘋了。這回要不是咱們小妹回來,這望江樓我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進來呢!”
袁世俊也抱怨道:“大哥,我是真不想她來了,我都多久沒買新衣裳了。”
“那是自然,一個假的,憑什么來我們袁家享福,她就該回自己家吃苦去,讓她吃夠了苦頭,就會想起我們袁家的好了。”
絲竹之樂戛然而止,舞娘們擺了個姿勢停止。
和著喝彩的賓客們,袁望月一雙小手拍得通紅,還不忘回過頭,甜甜地跟哥哥們說:“哥哥,她們跳得真好看,這兒可真熱鬧啊。”
瞧瞧,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只有單純聽話的妹妹,才適合待在袁家。”袁世聰笑瞇瞇的,繼而冷笑:“至于她,想回來,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