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就是個陪練,而且這幾日都在外頭當陪練。
陪有錢人家的孩子練功,當人肉沙包,挨揍,不能還手。
顧四為了一天五十個錢,陪練了三天,挨了三天揍,賺了一百五十個錢。
沒有任何本錢,純賺,顧四很滿意。
可他不滿意自己爹去干這種活,哪怕打他的是個小姑娘都不行!
“爹還是個病人呢,二哥三哥,你們怎么能這樣!”顧四嚎了一嗓子,就要過去將二人拉開。
“這是阿蘿,是我們的親妹妹。”顧二言簡意賅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顧四眼珠子都要蹦出來:“她是我們親妹妹,我們妹妹是袁家妹妹?”
顧二點頭:“是。”
“怎,怎么發現的?”顧四懵圈了。
“是小妹說的,她跑去袁家認親了。然后袁家的妹妹,就來我們家了。”顧二望著還在拍背的顧青蘿,他知道顧青蘿不會害爹,可是她究竟在做什么呢?
“咳咳咳……”
顧父咳得更嚇人了,“嘔”……
一口又黑又黏稠的濃痰砸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小坑。
顧父咳嗽聲也漸漸緩和。
顧青蘿這才停了手,望著那口濃痰,長舒一口氣:“拿點溫水來,給他潤潤嗓子。”
“好,我去。”顧三拔腿就去倒水,也不知道為啥那么聽話。
顧父喝了水,終于緩過勁兒來,他這才看向顧青蘿。
眼里是潮濕的霧氣,卻并不妨礙他認真看她。
原來這才是他的女兒啊!
顧父不錯眼地看著,溫柔得似乎能滴出水來。
顧青蘿看出來了,他似乎透過自己,在看另外一個人。
“你長得……很像你母親。”
書中對顧青蘿母親的著墨并不是很多。
只說過,這是一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氣質高雅、舉止端莊、陽光明媚、敢愛敢恨的女子。
顧父在外當先生,顧母在家帶娃操持家務,兩個看起來謫仙一般的人,在柳家村的那幾年,將平淡且窮苦的日子過成了詩,而且越來越好,家底逐漸殷實,最后有錢還在德興縣城北買了宅子。
顧青蘿的母親小字蔓蔓,給女兒取名青蘿,足見顧長川對妻子的愛,也見他們夫妻對女兒的愛。
顧父見顧青蘿皺眉不回應,緊張且無奈地笑了笑,扶著墻壁轉身回去。
顧青蘿這才抬頭看了看這簡陋的柴房。
柴房也很整齊。
外頭是碼放的整整齊齊的柴火,柴火后頭則用了一塊布簾子隔開,那就是顧父住的地方。
一扇小小的窗戶,那就是全屋的光源,一張小床,床邊還放了幾本書,整齊地擺放在枕頭邊上。
收拾得挺干凈,但是再干凈這也是個柴房。
顧父見她不走,反倒跟著自己進來,連忙用袖子捂住自己的口鼻,生怕自己呼出來的氣息被女兒嫌棄。
第一天見自己的親生女兒,他就這么失禮,不該,不該!
“阿蘿,你快出去吧,這兒,味道不好聞。”
以前阿蘿別說進來了,就是門口都不待。
只要一聽到他在柴房里頭咳,她就在外頭嚷嚷吵死了,后來顧父想咳,就用被褥捂住自己的口鼻,盡量降低聲音,生怕又惹了女兒不快。
而現在的阿蘿……
在袁家也是當了十多年的小姐,舉手投足都是那么的端莊高雅,像他這個患病又狼狽失禮的父親,她應該更厭惡吧!
顧父眼里的光幾乎快要沒了。
星光就在那快要熄滅的一瞬間,顧青蘿開口:“味道確實不好聞,你身子不好,更不應該待在這種地方。外頭陽光正好,呼吸新鮮空氣,多曬曬太陽,對身體好。我扶你出去曬曬太陽吧。”
顧父:“……”
饒是學富五車的顧父,都沒辦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受寵若驚。
顧二顧三顧四連把手都沒搭,顧青蘿就自己扶著顧父出去了。
顧父也很激動,“既然你們的妹妹回來了,咱們去外頭下館子,吃個團圓飯。”
下館子?
爹他多久沒想過出門了,他現在竟然主動要出去下館子,唯一改變他觀念的,就是小妹。
顧四是個頭腦簡單的,狠狠地用力掐了一把:“我沒聽錯吧沒看錯吧?不疼啊,真是做夢?”
顧三疼得都要跳起來了,葡萄般的眼眸里瞬間就蓄滿了淚,“老四你做什么?你掐你自己,你掐我做什么!”
顧四連忙松手,愧疚地撓頭,“三哥,對不住,真對不住,我掐錯了。”
顧三眼里的淚將掉未掉,不施粉黛,卻唇紅齒白,若是換上女裝,定然傾國傾城,“哼”的一聲扭頭走了。
顧四撓頭,期期艾艾地湊到顧二面前:“二哥,我突然有種念頭。”
顧二瞥眼看他,“又在用你的榆木腦袋想什么?”
“其實我覺得,妹妹換回來也不錯,這個妹妹,就很好。”顧四一根筋,想什么就說什么,說什么就是什么,從不拐彎抹角:“我也從沒見過有誰家女兒嫌棄自己親爹的!”
顧二沒說話。
他們從城北搬到城西,最不開心的就是小妹。
提著行李一到這兒,她就滿臉的嫌棄,然后選了間房,面積最大,陽光也最好。
家里總共就兩間房,原本想老四老五跟著小妹一塊住一段時間,中間拉個簾子,小妹住里頭,老四老五住外頭,可小妹死活不同意。
說男女授受不親,兄妹也是一樣。
于是,家里六個男人擠一間房。
再后來,顧父沒日沒夜地咳嗽,小妹住在隔壁,抓狂說自己睡不好,要瘋了,于是顧父就搬去了離她最遠的柴房。
夜里若是咳嗽,就用被褥蒙住口鼻,生怕影響小妹休息。
小妹說咳嗽會傳染給她,顧父就不敢出來,除了小妹不在家,他們才敢扶顧父出來曬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平時絕對不在小妹面前露面的。
可現在……
第一次見面的小妹壓根沒嫌棄顧父咳嗽,還給他近距離拍背,扶他出去曬太陽。
暖陽底下,顧父在顧青蘿的攙扶下,在椅子里坐下。
外頭沒有風,日頭更暖,顧父的笑容一直在臉上,比陽光還要燦爛。
老二一直認為,老四腦子不太好使,說話直來直去,極不中聽,是個傻大個,但這回說的話……
話糙理不糙。
就好比他,他從來不嫌棄爹咳嗽吵人會傳染給自己,反倒是……
看到爹咳得整夜整夜睡不著,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他恨不得替父受罪。
若是這病能傳染給他就好了,爹就會好起來的。
可見,沒有親生兒女會嫌棄自己父兄的。
那小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