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當(dāng)然好。甭管幾個族老和謝寶柱他們臉色怎么鐵青難看,都有族人扯著嗓子說好。
大家又不是傻子,都知道他們是在明晃晃的算計謝德昌的產(chǎn)業(yè)。
不過因為族爺家的老二是村上的里正,謝寶柱和謝天佑家里人丁旺頗有些田產(chǎn),在村上算是兩家大戶。
為了一家子婦孺去跟他們唱反調(diào),怎么算都是吃虧的,大家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不知道罷了。
之前謝寶柱倒是放出過話風(fēng)來,說是他們絕不霸占謝德昌的家業(yè),代管云客來賺的銀子都是要交到族里去,等到族中有大事的時候才能拿出來用。
話說得好聽,可這三年族中除了他們又有誰見過那些銀子了。
以前給謝德昌做佃戶,要是碰上年成不好是可以緩著交租的。這三年那幾戶人家,甭管好不好家里是不是有事,一分錢的租子都不能少。
可他轉(zhuǎn)過頭去謝家,又以年成不好、雜稅徭役往上漲了為由左右克扣。這些錢還不是都進了他們幾家人的口袋,至于其他人又何曾見過一個銅板。
現(xiàn)在謝九九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說要給村里弄個私塾,連他們家在村上的房子都愿意騰出來給孩子上學(xué)用,這才是落到實處的好處。
鹿鳴村,聽這個名字就知道早些年也是出過讀書人的。不過是近些年村上沒出過什么讀書人,供孩子讀書又實在太費銀子,才沒人提這事了。
謝九九愿意花錢把先生請回來,別管是老童生還是秀才公,給村里的孩子啟蒙怎么也夠了。
不求真讀出個狀元郎,就是能多認識幾個字,以后大了去縣城府城謀生,甭管是當(dāng)學(xué)徒還是做長工,都比旁人要強些就行了。
至于族爺他們,這事要是擱在三年前,他們不松口不管是謝家還是族里其他人都毫無辦法。
但今年年底就該換里正了,按著規(guī)矩里正八年一換。族爺家的二兒子當(dāng)了八年的里正,不說做得天怒人怨也沒籠絡(luò)下多少人心。
事到臨頭想起來抱佛腳了,族爺家還想要推自家的老幺上去,他家老二帶著弟弟把村上家家戶戶都走遍了。
好話說了一籮筐,人家都拍著胸脯說到時候肯定選他,但到時候的事還算數(shù)不算數(shù),誰也說不準。
而另一戶想要里正之位的是謝寶柱和謝天佑。
八年前他們家雖然人丁旺兄弟多,但家里沒錢啊,屬于在村上窮橫窮橫的人家。
這幾年從云客來榨了不少銀子,但他們不懂經(jīng)營,眼看著云客來生意越來越差,他們也知道這事許是長久不了。
最好還是自家也能當(dāng)一任里正,當(dāng)上了就是八年,到時候想要什么沒有。
里正聽命于地方官吏差遣負責(zé)催征錢糧和管理治I安,只看族爺把家安在鎮(zhèn)上,據(jù)說在縣里也置辦了宅子,就知道他們家靠著這八年撈著的油水肯定不少。
這兩家在謀算謝家財產(chǎn)的時候固然是一條心,但事關(guān)誰家做里正的時候,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誰都想自家上去,私底下聯(lián)系拉攏村上各家,誰還沒說過對方的不是?
現(xiàn)在他們兩家家在村上一個個的都是一副熱心腸老好人的模樣,村上的族人也不怕得罪了他們,與其讓他們把謝德昌的家產(chǎn)裝進自家口袋,還不如站在謝九九這邊。
私塾是對村上人人都有益的事,謝家的田就在村上也跑不了,再不濟謝德昌的墳還在祖墳山上,真要是以后謝九九不肯給私塾的銀子了,到時候也有個倚仗,不怕他家賴了。
人心從眾,沒那么好也沒那么惡,只要沒有人帶頭,云客來和謝家剩下的田產(chǎn)族里大部分人并不非要覬覦。
有人領(lǐng)頭覺得謝九九的安排好,好些人也高一聲低一聲的附和,甚至還有人直接嚷一嗓子,讓族爺發(fā)話把云客來還給謝家。
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不光是謝家自家族人等著要一個結(jié)果,祥云樓里還有旁人呢。族爺和幾個族老才后悔,怎么就為了貪一頓飯就把這種事在祥云樓里攤開來說。
可不管他們怎么為難后悔,眼下不表態(tài)是肯定不行的。
不說族人們眼巴巴的等著,就是謝九九身后那倆五大三粗的漢子,又悄無聲息的挪了挪位置,把族爺起身的路都給堵死了。
老頭兒鐵青著一張臉,抬頭去看謝寶柱,卻見謝寶柱此刻正跟一旁的幺叔爺說話。
幺叔爺說九九這個安排好,辦私塾是替子孫后代著想,謝家一族都跟著受益無窮。
謝寶柱甭管是真還是假,這會兒正連連點頭,好似他是一心為了族里好,一丁點私心都不曾有。
“云客來本就是你家的,你和文濟都大了,這產(chǎn)業(yè)自然該交給你們打理。”
族爺被逼得沒辦法,只能慈眉善目咬牙切齒的把到了嘴里的肥肉吐出來,“不過族里到底代管了三年,要還給你也須得時間。
文濟要讀書,你一女子不好整日拋頭露面,不如等姑爺進門,到時候也好把德昌的家業(yè)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交還給你們。”
族爺說這話的時候意有所指的往謝文濟身上看去,他故意說要等謝九九招贅的女婿進門,是想要挑起謝文濟心里的不滿。
他才是謝家的兒子,族爺不信謝九九要留在家里招贅,謝文濟心里就那么樂意。
哪知謝文濟這會兒已經(jīng)強壓住心中的驚詫,笑著把話接過去,“那就這么說定了,等我姐的親事定下來,我和我姐就去收云客來,到時候再跟族里好好商量私塾的事怎么辦。”
一碼換一碼,你們不把云客來還回來私塾就一日只在嘴上落不到實處。
幾個族老聽了這話,這才扭頭去看一向沉默寡言站在謝九九身后的謝文濟,眾人這才恍然,原來謝德昌生的這倆小崽子不是任人擺布的兔子,而是一獠牙就能咬人的狼崽子。
云客來東家的大姑娘要招女婿上門的消息,很快就在縣城里傳開了。
前天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黃娟又氣又急,還不能當(dāng)著謝家人的面拆女兒的臺,回家以后就氣得躺下,歪在床上裹著抹額直哼哼。
見謝九九穩(wěn)得八方不動一點改變主意的打算都沒有,這才啪一下把包在頭上的抹額扯下來,起身站在窗戶邊朝東廂房喊,“謝九九你給我過來!”
喊的是謝九九,謝文濟也從書房跟了過來。兩人站在正房門口你推我我扯你,最后還是謝九九更霸道些,硬是推著謝文濟擋在自己前面進了屋子。
“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不跟我們商量就定下了。”
“商量了您也不會答應(yīng)。”
相似的對話從前天回來的路上到這會兒,母女兩個已經(jīng)說了無數(shù)遍。只要黃娟沒說膩,謝九九就一句一句的應(yīng)著。
“你出去打聽打聽,誰家養(yǎng)的兒子愿意送出來當(dāng)上門女婿,真愿意上門的不是家里窮得揭不開鍋,就是有別的帶不過去的缺點。”
“你以為招女婿是那么簡單的事情。”謝九九心氣有多高黃娟是最清楚的,“愿意給家里當(dāng)上門女婿的,九九你自己拍著胸脯,你能不能看得上!”
黃家和謝家當(dāng)年對親家,外人看著門當(dāng)戶對條件家世都差不多,但其實黃家還是要比謝家強些。當(dāng)年是黃娟看中了謝德昌模樣好又能說會道的,才一門心思認定了這人。
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滋味,黃娟就更舍不得謝九九為了家里把自己婚事給搭進來,她怕女兒這輩子找不到一個喜歡的人。
別說什么搭伙過日子這樣的話,有時候喜歡和不喜歡外人瞧著差不了多少,只有過日子的人才知道究竟有多天差地別。
這三年被謝氏族里欺負著的日子不好過吧,可再不好過黃娟只要想想以前跟謝德昌過的日子,就覺得也沒有那么難了,她想女兒也找到一個能在最難的時候想一想就不難的丈夫。
“娘,你放心,我肯定是要找一個我看得上的男人回來。人家入贅又不是賣身,進了門只要是個講道理的人,這跟我嫁去別人家過日子,能有多大的區(qū)別。”
謝九九明白母親對自己的心,可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一輩子和和美美的夫妻。
反正跟著爹在云客來見過那么多人,聽了那么多故事,好得不得了的十之一二,惡得喪良心的也就那么幾樁,剩下的還不是普普通通好也罷歹也罷,日子總能這么混下去。
“娘,我不留在家里,咱們家的產(chǎn)業(yè)就得被族里占了去。他們不會有耐心等到文濟長大,家里要是沒了云客來和田產(chǎn),您覺著我又能找到什么樣的好婆家。”
“甘蔗沒有兩頭甜,這個道理您還沒明白嗎。”
明白,都明白!就是心里這道坎過不去。黃娟捂著著急上火腫起來的牙齦在家磨蹭,誰來打聽謝九九的事都不說,另一邊田婆子卻已經(jīng)得著信找上門來了。
一進門就沖著謝九九直樂,“外邊傳咱們家大姑娘要招女婿進門的事都傳瘋了,我今天就是想問問這事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這活兒你們別托給別人,就交給我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