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位于京城西北角,是最京城最偏僻的地方。
原因不為別的,方便鹿溪出去尋找肉身。
參天的樹林將陸府與其他宅院隔開,顯得格格不入。
正是因為有遮天蔽日的樹木,盡管在太陽的暴曬下,陸府仍是一片清涼。
因此也有不少的居民跑到這里納涼。
這里成了京城百姓的避暑圣地。
鹿溪率先跳下馬車,有不少居民慢悠悠地回家吃飯,也有少數人好奇鹿溪的身份,坐下來議論。
鹿溪見慣不怪,并沒有理會他們。
陸淮序卻是冷著臉斜睨他們,他們也不敢再停留,拍拍屁股麻利的走人。
飯桌上。
鹿溪吃得很開懷。
畢竟這跟回家沒什么兩樣。
她咽下飯菜,“你跟鹿鳴互為同僚這么多年,覺得他人怎么樣?”
陸淮序慢條斯理道:“很精明。”
“怎么說?”
“不出風頭,規避利害,會把事情辦的很漂亮,博得陛下的喜歡。”
鹿溪越聽越像是在夸鹿鳴。
“照你這么說,他會為人處世,討陛下歡心,為什么這么多年來仍是位居五品官職。”
像鹿鳴這種既會說話又會辦事的人,應該是陛下身邊的紅人,不說官拜二品官職,三品也是可以的。
“一個人精明圓滑一點是好事,但鹿鳴太過精明,他為了往上走誰都敢算計,總想著要獨攬大權,你說陛下能重用他嗎。”
總的來說,鹿鳴可以留在朝堂上辦一些小事,偶爾當做寵物哄陛下開心,如此即可。
飯后,兩人休息了片刻,又不慌不忙地去大理寺整理卷宗去了。
傍晚,鹿溪回來的路上,天開始下起豆大的雨珠。
好在走之前陸淮序塞給她一把傘,這才沒被淋著。
雨越來越大,鹿溪加快了步伐。
早知道就不逞強拒絕陸淮序了。
現在后悔也晚了。
正苦惱著,身后響起馬蹄聲,她下意識地往路邊躲去。
然而馬車卻停在了她的前面。
穿著蓑衣的馬夫扭頭對鹿溪道:“鹿小姐,在下奉大人之命護送小姐回府。”
這人她認識,是陸淮序身邊的侍衛,柳絮。
鹿溪沒有推辭,收了傘登上馬車。
心道陸淮序還挺有心的。
鹿溪回到家時,后廚剛好做好飯菜。
鹿溪換了一身衣服準備吃飯,發現黃昏又沒了蹤影。
這只小黑貓,還沒有責怪她呢,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黃昏又去哪了,這都到飯點了,外面還下著雨,怎么還不回來?”
大白和小貍相看一眼,道:“她跟鹿鳴待在一處,阿娘放心即可。”
鹿溪在她們的碗里各自放了一塊紅燒肉,“她跟鹿鳴很熟嗎?”
“嗯,她是鹿鳴撿回來的,當然跟他熟了,阿娘不知道嗎?”
鹿溪咀嚼的動作頓住,不可置信道:“她親口告訴你們的?”
兩小只埋頭吃的津津有味,不忘回應道:“嗯,她說她的家人都被人害死了,她快要死的時候是鹿鳴把她救了回來,后來等她長大一點,就被送給了鹿小姐。”
鹿鳴對黃昏有救命之恩。
那豈不是,黃昏撒謊也是為了他。
鹿溪仔細想想黃昏之前有意無意的避開鹿鳴。
現在看來是在為他解脫。
她為什么這么做?
難道原主的死與鹿鳴也脫不了干系,而黃昏是在保護他。
鹿溪的腦子在一瞬間靈光了起來。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黃昏撒謊也便說得通了。
鹿溪握緊筷子,突然來了一句,“吃里扒外。”
好歹原主也養了她五年,不幫忙找出兇手就算了,竟然還想要混淆是非。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原主的死也有鹿鳴一份,他的目的是什么?
原主雖然名聲不好,但她是榮尚書的準兒媳婦。
如果沒有私藏外男這一事,榮府也不會趁機來退婚。
他這么做圖什么呀?
原主在鹿府活著挺不容易的。
鹿溪心疼起原主。
她看著兩小只吃的津津有味,忽然失笑,“你們倆最近盯著點兒黃昏。”
兩小只依舊埋頭苦干,連連點頭。
鹿溪看向門外飄灑的雨,思緒拉到了剛來鹿府時。
沒有人愿意為原主守靈,而李姨娘也是被迫無奈在那為她守了兩夜。
她以為原主囂張跋扈是因為家里寵得緊,如今回頭再想想不過是沒有人管罷了。
人心難測。
天暗淡下來,秀春院亮起燈。
這個時間本該回來睡覺的黃昏,依舊不見身影。
雖然大白和小貍不明白阿娘為何突然間防備起黃昏,但是黃昏作為她們的朋友,她們內心還是為她著急的。
鹿溪知道她們內心的小九九,也沒有去管著她們,由她們在屋外等著。
深夜,黃昏仍是沒有回來,倒是等來了陸淮序。
他穿著玄色的衣服,與黑夜融為一體,在屋頂穿梭,穩穩地落在屋前。
大白和小貍看到他沒有上前迎接,反而一個彈射起步回到屋里,躲在桌子下面。
鹿溪看到此景,不禁笑出聲,“我當怎么了,原來是陸大人來了,看把我的兩個孩子嚇得。”
陸淮序垂眸看了一眼桌子下,“抱歉。”
隨后搬了椅子挨著鹿溪坐,又自覺地拿起案上的一本書,默不作聲地看了起來。
燭光照亮他們的背影,相依在一起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
鹿溪是個碎嘴子,看書也堵不上她的嘴,但陸淮序一點也不厭煩,反而覺很喜歡,也很踏實。
他喜歡鹿溪的碎碎念,像一場春雨后的萬物復蘇打破他心底的死寂。
還記得他第一次見鹿溪是在南江。
南江多雨,那是他第一次賭氣離開家,一個人徒步行至深山老林,打算自生自滅。
但是當夜幕來臨,黑暗籠罩整個山谷,狼嚎不斷響起。
陸淮序后悔了,躲進了一個山洞里哆哆嗦嗦的抱成一團,渾身凍得發抖。
而鹿溪就是在他最無助的時候出現了。
她渾身透明發著幽明的綠光,躲在外面,似乎不敢靠近他。
“喂,小孩兒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啊,你家大人呢?”
從此他便知道了她的名字,鹿溪。
江河大海的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