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這次沉默的格外久。
皇帝沒說話,長公主也沒說話。
小幼崽爬上圈椅,一邊啃著糕點,一邊小短腿擱扶手上,小腳還一晃一晃的,很沒正形。
“你們怎么都不說話?”小幼崽滿臉疑惑。
皇帝那張俊臉慣來的面無表情,荼茶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她看向長公主,黑圓的眸子里,滿是無辜和單純。
長公主動了動唇,無話可說。
荼茶坐正了,嘴角還粘著糕點屑。
她拍椅子:“說話啊,跟滿分文章的才女聊天壓力很大嗎?”
皇帝扶額,看著手上的小文章就頭疼。
長公主噗嗤一聲就笑了,還幸災(zāi)樂禍的瞥皇帝一眼。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一物降一物。
活該!
長公主上前,摸帕子給小崽兒擦了擦嘴。
“你這樣寫,誰敢不給你滿分?”她嗔怪的捏她小鼻子,“除非不要腦袋了。”
小幼崽嘿嘿兩聲:“姑母,你就說我寫的極好還是很好?”
長公主拿食指戳她腦門:“你啊,這是做學(xué)問的事,豈可投機走捷徑?下回可不許了,不然本宮也賜館長一把雞毛撣子。”
荼茶嘀咕:“那夫子要我們寫親人,我又沒娘我能寫誰?”
算來算去,可不就只能寫皇帝了。
長公主搖頭,不好再說荼茶了。
不過,她順勢問:“好寶,可想要母親?”
荼茶歪頭看她,沒懂這話的意思。
長公主:“一個性子溫柔的母親,會給你制新裙子,會給你梳發(fā)髻,晚上還會哄你睡覺,等你長大了就送你出嫁。”
荼茶頓了下,視線落皇帝身上。
她小聲蛐蛐:“陛下要選妃了?給我找一群小娘?”
皇帝臉黑:“不是朕選妃。”
鳳眸微閃,他又說:“朕覺得,你可能會想要個出色的養(yǎng)母。”
荼茶沒吭聲,只是問長公主:“姑母也這么覺得嗎?”
長公主嘆氣:“姑母曾想帶你回公主府,但……不那么合適。”
皇帝這個生父還在,她哪里能輕易帶得走小幼崽。
長公主握著幼崽小小的手:“這件事需得你自己想要,我們不會強求。”
她在邊上坐下:“你若想要母親,會優(yōu)先選后宮妃嬪,你要都不喜歡,姑母就去京中選性子溫順的世家貴女。”
“選到你喜歡的,會全心全意對你好的,你父皇就接進后宮。”
仿佛是為了安撫荼茶,長公主還說:“你父皇龍玉出現(xiàn)過共鳴了,往后他不會再有旁的子嗣,你大可放心。”
然而,荼茶好一會沒吭聲。
皇帝和長公主耐心等著,小幼崽有足夠的時間考慮。
長公主離她近,見她微微低著頭,濃密卷翹的像小扇子的睫毛顫了顫。
“所以,”她的聲音低了些,“我想要誰,不管那女子是清白還是年輕,她是否有心上人,是否擁有夢想,她這輩子就只能是我的養(yǎng)母了么?”
何其殘酷的、一眼到頭的未來……
長公主和皇帝怔了下,似乎沒想到荼茶居然會想到這點上。
皇帝皺眉:“能被你選中,那是皇族的恩賜。”
長公主到底是女性,更理解荼茶的想法。
“咱們好寶真好!”她捧著幼崽小臉夸了句,還俯身親了親她額頭。
荼茶朝皇帝哼了聲,抱著香香軟軟的姑母,心里都舒坦了。
皇帝:“……”
長公主摟著她,長袖蓋住了小幼崽后背,令崽非常有安全感。
荼茶感覺自己變成了塊黏糊糊的年糕,只想黏姑母身上。
不想理渣爹!
“好寶,你只看到了一面,”長公主耐心解釋,“首先只有真心實意對你好的人你才會選。”
“這樣來說,做你母親就不是件難以接受的事。”
“再者,世家貴女的婚姻本就是鞏固家族的工具,每個貴女從小就清楚這點。”
“所以,哪怕是進宮守活寡,可“永安公主養(yǎng)母”這個身份,本就比某某夫人的頭銜份量重。”
“最后,若是對方好好教養(yǎng)你,陛下定會補償對方家族的。”
……
長公主將其中利益掰碎了講給荼茶聽。
荼茶反思起來。
皇帝輕哼:“平素見你聰慧,怎的這種事就想不明白了?”
荼茶知道自己鉆牛角尖了,她的思考方式仍帶著現(xiàn)代的影子,對自己“永安公主”的身份,并沒有清楚的認知。
表面上,荼茶嘴硬:“誰能保證自己什么都明白?我只是五歲小幼崽,又不需要當(dāng)皇帝。”
皇帝鳳眸深了:“萬一要當(dāng)呢……”
荼茶沒聽清,背地里狂戳系統(tǒng),讓它備忘一個,以后多提醒自己。
系統(tǒng)嘖嘖:“有些人全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
小幼崽摸小本記仇:“學(xué)會聽取別人的意見,順便記下誰對我有意見。”
系統(tǒng):“……統(tǒng)卡了統(tǒng)死機了統(tǒng)下線了……”
荼茶:“呵!”
長公主兩只手捏小幼崽的嫩臉:“本宮的好寶,你是永安公主呢,你得多看重自己一些。”
畢竟,與其嫁給風(fēng)險不可測的男人們當(dāng)后宅主母,還真不如給小幼崽當(dāng)養(yǎng)母來的香咧。
小幼崽乖乖軟軟,誰不喜歡呢?
還不用伺候男人侍奉公婆,也沒后宅爭風(fēng)吃醋的腌臜事,長公主都心動得不行。
她想了想對皇帝說:“皇弟,不若我?guī)е迌喊峄貙m里來住,好寶也不用尋養(yǎng)母了。”
帶個呆病兒童是帶,再多帶個小幼崽也不是不行。
皇帝思忖:“皇族從前沒有外出開府的公主,再回宮的先例。”
長公主似是想起什么,臉上浮現(xiàn)嘲意:“除了帶孩子我還能干什么呢?打小我的龍玉圖紋天賦就是個廢的。”
荼茶正想歡呼姑母回宮,乍聽這話再看她表情,歡呼又吞了回去。
皇帝:“皇姐想回來也可,宮里本就是你的家。”
兩人說著,當(dāng)下就要拍板定了。
荼茶一把抓住長公主的手:“姑母為什么說自己天賦是廢的?”
她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莫非上回黏合的時候,龍玉縮水導(dǎo)致的?
長公主一時竟不曉得那怎么解釋。
皇帝作答:“你姑母龍玉圖紋是塊石頭,正面鐫刻‘鎮(zhèn)’字,從前國師修觀星閣,就是拿這點做的文章。”
荼茶知道這個,上回她見過。
長公主失落嘆氣:“好寶有所不知,我的圖紋皇族從未有過,當(dāng)年有人說我這鎮(zhèn)石紋代表命硬,克身邊所有男人。”
荼茶氣煞:“誰說的?拉出來打死。”
長公主:“我已不在意,不過我真不曉得它有什么用,興許它本來就廢。”
荼茶站椅子上傾身過去,軟乎乎的手捧住長公主美艷的臉。
她奶唧唧的說:“親愛的美乖,這世上只有廢的人,從來沒有廢的天賦。”
長公主心頭一動。
荼茶認真臉:“你的圖紋不叫鎮(zhèn)石,它有個超級牛逼的名字,跟我一起大喊——定!海!神!針!”
長公主呆滯。
荼茶握右拳,跺腳高舉:“定海神針。”
長公主氣笑了:“皮癢了?拿本宮開玩笑?本宮抽的你像定海神針。”
她抓過小幼崽,揮袖子就要抽她屁股。
荼茶手忙腳亂捂小屁股:“沒有開玩笑!”
“我說的都是真的!鎮(zhèn)石是拿來鎮(zhèn)河川鎮(zhèn)江海的!”
眼看巴掌就要落下,小幼崽喊破了音:“姑母,你就是先天水利專精圣體。”
嘭!
巴掌沒落下。
荼茶扭頭一看,好家伙,皇帝拍斷了龍案。
他鳳眸亮得嚇人:“定海神針!”
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