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鐘前。
荼茶小聲蛐蛐:“大傻爹,德貴妃來了。”
她說完這話,身后沒有回應(yīng)。
隔了半分鐘,她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扭頭往回看。
大殿另一頭,沉沉暗影中,頎長高大的青年站在那里沒動。
荼茶又喊了聲:“大傻爹?”
皇帝意識昏昏沉沉,半夢半醒,隱約聽到有道奶唧唧的聲音在喊著什么。
他下意識應(yīng)和:“……嗯?”
低沉的磁性嗓音,拉長的尾音,好聽到讓耳朵懷孕。
荼茶繼續(xù)偷聽:“啊,德貴妃抽慶喜喜了,還踹福安了?!?/p>
皇帝耳邊嗡嗡的響,那道小奶音忽遠(yuǎn)忽近,他聽清楚了,掙扎著想要清醒過來,但眼皮重得很。
隱沒在陰影中的那頭華美銀發(fā),從發(fā)梢開始,正緩緩變回如墨的鴉色。
隨著發(fā)色轉(zhuǎn)變,皇帝的意識也越發(fā)清醒。
外面,德貴妃推開了福安。
荼茶蹬蹬退后幾步,有些緊張的盯著殿門。
她還叮囑說:“大傻爹,你快藏起來?!?/p>
小幼崽記得,福安不讓大傻爹出去,說是會沖撞貴人。
德貴妃可不就是貴貴的人么?
皇帝睜眼,翡翠綠的瞳色淡化,豎瞳擴(kuò)張,變回了正常人的黑色圓瞳。
他看到站在不遠(yuǎn)處的小幼崽,也聽到了殿下的吵鬧。
記憶出現(xiàn)短暫的空白,但不影響他判斷當(dāng)下。
德貴妃伸手推側(cè)門了!
荼茶直覺,不能讓德貴妃看到大傻爹。
“大傻爹,”她轉(zhuǎn)身朝青年的方向沖過來,“快,我們快藏起來!”
幾十米的距離,不過幾息的事。
皇帝看了眼恢復(fù)大半鴉色的長發(fā),想也不想,扯過屏風(fēng)上搭著的玄色披風(fēng)。
他臂一揚(yáng),在荼茶沖近時(shí),快速當(dāng)頭罩下。
荼茶只覺眼前一黑,眨眼就被罩進(jìn)披風(fēng)里頭了。
叮咚,恭喜陛下捕獲野生小幼崽*1。
荼茶看不見,沖的又太猛,一頭撞皇帝腿上。
她伸手去摸,摸到大腿就抱?。骸按笊档觳仄饋恚 ?/p>
皇帝身體一僵,軟乎乎的小幼崽,像沒有骨頭似的,就那么抱他腿上,很陌生的觸感,但又不討厭。
他猶豫了下,反而把披風(fēng)裹的更緊了!
荼茶急死了,她什么都看不到,大傻爹也不吭聲。
她抓扯披風(fēng),拱來拱去。
皇帝不敢用力,他從來不知道,幼崽這么小這么軟,像沒骨頭沒斷奶的小貓貓。
可荼茶太會拱了,披風(fēng)要罩不住了。
皇帝不想掉馬,索性連披風(fēng)帶崽的撈起來,快步到里間小憩的軟榻前。
他把幼崽往榻上一放:“別動、別出聲?!?/p>
說完,他松開幼崽,見她真乖乖坐那不動,適才快速換上龍袍,草草束起長發(fā)。
下刻。
吱嘎——
側(cè)門推開了。
德貴妃走了進(jìn)來:“陛下?”
皇帝沒出去。
德貴妃又往里走了幾步:“陛下,臣妾進(jìn)來了?!?/p>
皇帝視線在荼茶身上,小幼崽還罩在披風(fēng)里,隱約可見呼吸的小起伏,除此之外她乖的不像話。
皇帝想了想,做出或輕或重的走動聲響。
隨后,他便走出里間。
殿中,德貴妃疑惑的看向龍案。
龍案上,白紙遮掩間,似乎有什么不一樣的字跡。
皇帝鳳眸一冷,幾步過去袍袖拂動,順勢蓋住了。
他俊美無儔的臉一抬,無比冷淡的說:“何事吵吵非要見朕?”
福安和慶喜跟進(jìn)來,見著龍案前的皇帝,兩人對視一眼,皆是神色狂喜。
“陛下啊,”福安胸口頂著腳印,拽著臉上帶手印的慶喜,“奴說了您在小憩,貴妃娘娘非要見您,還說是有奴耽擱不起的大事?!?/p>
他眼帶淚花,哭的委屈極了。
德貴妃橫他一眼,提著裙子到皇帝身邊蹲下,還大膽的抓著他小臂。
“陛下,”她嗓音都嬌了兩分,“臣妾今早被嚇壞了,實(shí)在是見一眼陛下才安心?!?/p>
她摸出帕子,揩了揩泛紅的眼角:“昨個(gè),住在冷宮的長公主發(fā)瘋,無故殘害了臣妾的大宮女,可憐臣妾的春桃,待字閨中時(shí)便陪著臣妾了。”
“今個(gè)早上,臣妾還在睡夢中,長公主就讓人將春桃尸體丟長春宮?!?/p>
她臉白了白:“陛下,臣妾太害怕了。”
德貴妃嬌嬌柔柔:“陛下,長公主發(fā)瘋太可怕了,萬一她又像七年前,殺了整個(gè)公主府的婢女,可如何是好?”
她邊嚶嚶假哭邊去瞥皇帝神色。
奈何,皇帝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什么都看不出來。
德貴妃只好又說:“陛下,長公主有駙馬,還有自己的公主府,怎么好一直住在冷宮?”
歸根結(jié)底,她還是想趁早,斬?cái)噍辈韬烷L公主的來往。
皇帝仍舊不吭聲。
德貴妃試探的靠過去:“陛下,昨晚長公主瘋起來能殺臣妾的大宮女,那下次呢?下次她發(fā)瘋誰知道會干出什么事來?!?/p>
她說完這話,頭就挨著了皇帝的肩頭。
她心頭一喜,正要再接再厲。
然,一股大力拂來,她整個(gè)人被掀翻在地。
德貴妃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皇帝蹭的站起來。
他黑眸冷寒:“青天白日,朕看你才發(fā)瘋?!?/p>
皇帝側(cè)頭看了眼被靠過的肩,當(dāng)場就脫了龍袍。
“福安,”皇帝一刻都不能忍,“給朕燒了它。”
德貴妃大受打擊:“陛下,臣妾哪里做的不好,使您這般嫌棄?”
皇帝冷笑:“你自己不知,還要朕給你指出來?”
他說著冷酷無情的話,臉上也沒多少情緒,看德貴妃的眼神和看朝臣無二。
德貴妃被宮女扶起來,發(fā)髻散了,頗為狼狽。
皇帝復(fù)又坐下:“長公主同朕一母同胞,這皇宮就是她的家,她想住哪就住哪。”
德貴妃不甘心:“可她發(fā)瘋殺了臣妾大宮女。”
聞言,皇帝嗤笑:“一個(gè)算什么?十個(gè)百個(gè)她要?dú)ⅲ薅冀o?!?/p>
德貴妃難以置信,喃喃的說:“可是,怎可……怎可如此草菅人命……”
皇帝不想再廢話,說的像她多良善似的。
他直接下令:“德貴妃言行無狀,擅闖紫宸殿,禁足長春宮一月?!?/p>
德貴妃搖搖欲墜:“陛下!”
皇帝眸色無波:“著,汐月宮賢貴妃協(xié)理后宮事宜?!?/p>
轟!
德貴妃臉色一變:“陛下,后宮之事一直都是臣妾掌管,臣妾知錯(cuò)了,求陛下開恩?!?/p>
福安小眼神幸災(zāi)樂禍。
皇帝不為所動:“干不好的事,你不干的事,多得是人干。”
福安和慶喜把哭哭啼啼的德貴妃請了出去。
站在殿外,福安挺直背脊說:“娘娘怕是沒認(rèn)清形式,陛下的后宮向來和朝堂一樣,能者上庸者下,不存在恩寵。”
德貴妃眼神淬毒:“狗奴才?!?/p>
福安更得意了:“給陛下當(dāng)狗奴才,我驕傲!”
他哼了一聲,領(lǐng)著慶喜回去了。
然而,福安還沒進(jìn)殿,就聽到氣憤的小奶音。
荼茶:“干什么!干什么!這是我的我的,統(tǒng)統(tǒng)都是我的!”
他抬頭——
陛下倒拎著小幼崽,抖啊抖的。
噼里啪啦,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從幼崽身上掉落一地。
一抹明黃色,紋繡著五爪金龍暗紋的寢褲,悠悠飄落下來。
寢褲落到龍案。
立時(shí),整個(gè)殿都安靜了。
荼茶捂臉:“……”
現(xiàn)在說是大傻爹硬塞的,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