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茶小主睡下了。”
長公主奢華的左廂房里,身著黑色衣裙的婢女低聲說著。
纏枝雕花的黑漆木榻上,長公主衣衫半褪,慵懶的趴在大迎枕上。
順滑如綢緞的一頭墨發(fā),悉數(shù)攏至前肩搭著。
暈黃的燭火,映照出后背上條條猩紅傷痕。
那傷痕極細(xì),像是鋒利的薄薄刀片割進(jìn)皮肉,傷口并不猙獰,密布在白皙膩理的皮膚上,反而有種凌虐美感。
婢女拿了紗布和膏藥,輕手輕腳的給傷口上藥。
那些皮膚上,若是仔細(xì)看就會發(fā)現(xiàn),新傷上覆著舊傷,顯然這樣的“凌遲”,長公主已不是第一次了。
婢女心疼:“殿下,何苦如此傷自己啊。”
長公主眼眸半闔,大量失血后,臉色極為蒼白。
她沒回答婢女的話,反而說:“明個趕個早,把院子里那具尸體丟到長春宮那老賤人床上。”
她勾唇惡劣的笑起來:“手伸那么長,不送她個驚喜,都對不住本宮的身份。”
婢女神色無奈:“您想給茶小主出氣,大可直接點,也好叫茶小主記得您的好。”
聞言,長公主白婢女一眼:“誰說我是給那崽子出氣的?我就不能給自己出氣?”
她冷哼:“那小東西壞得很,在墻底下煮了三天的肉,壞我道心!”
婢女肩膀一抖一抖的,憋笑得厲害。
長公主身上纏滿紗布,隨后疲憊的換上干凈寢衣。
不管是精神還是身體,都消耗得不輕。
她揮手:“緋胭,去辦吧。”
緋胭扶她上床:“殿下安心休養(yǎng),婢子知道該怎么做。”
不大一會,長公主呼吸就沉了。
緋胭走出房間,輕輕拍手。
當(dāng)即,兩名蒙面的死士出現(xiàn)。
緋胭神色冰冷:“殿下說了,把尸體丟長春宮老賤人床上,回敬她一把,省的手伸太長沒規(guī)矩。”
兩名死士應(yīng)聲,當(dāng)即背著春桃的尸體就消失了。
緋胭站在檐下,身形籠罩在黑夜里。
她想起今晚上發(fā)生的種種,不禁心有余悸。
原本以為,殿下?lián)尾贿^今晚,她都備好了殉主的毒藥。
誰想,那小幼崽硬生生將踏進(jìn)鬼門關(guān)的殿下拽了回來。
“你的駙馬不愛你,我來愛你。”
“你的兒子不愛你,我來愛你。”
……
緋胭咀嚼著這兩句話,心頭又酸又澀,可又覺得溫暖。
她看著隔壁荼茶的方向,心里不自覺升起一股希望。
也許,荼茶會是殿下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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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
長春宮傳出一聲凄厲尖叫。
當(dāng)值的宮女們,不多時全被趕了出來。
緊接著,朱紅宮門緊閉,任何人不得出入。
嘭!
瓷盞砸的粉碎。
德貴妃披頭散發(fā),氣急敗壞。
她又驚又怒:“那個毒婦想干什么?她想謀逆不成?”
內(nèi)殿床榻間,春桃的尸體還擺在那。
尸體仰著頭,脖子上的致命傷皮肉翻飛,恐怖又惡心。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珠已經(jīng)渾濁,帶著死不瞑目的怨恨。
到處都是半凝固的鮮血,德貴妃寢衣亦沾上了。
她不斷干嘔,惡心得厲害。
“還愣著作甚?”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快把那晦氣玩意兒拖下去!”
小太監(jiān)們哆嗦上前,三四人抬著春桃尸體挪出殿。
德貴妃松了口氣,任誰在睡夢中,突然尸體砸身上,一睜眼就對上死人臉,也得嚇掉半條命。
宮女們趕緊收拾內(nèi)殿,將床榻用品全都斂去燒了。
這一折騰,天就亮了。
另一大宮女秋穗詢問:“娘娘,春桃的尸體要怎么處理?”
德貴妃不耐:“隨便找口井扔下去,探聽個消息都能被弄死,沒用的廢物。”
她咒罵著,心頭怒火無處發(fā)泄。
秋穗表情僵了下:“喏。”
她低下頭退出去,對殿外的夏杏和冬雪搖了搖頭。
兔死狐悲,一時間三人都倍覺悲涼。
現(xiàn)在死的是春桃,指不定下一個就輪到她們了。
德貴妃受了驚,御醫(yī)來詢脈,開了安神靜心的方子。
她躺在榻上,只覺心口憋屈到隱隱作痛。
等到八公主下學(xué)回來。
德貴妃抓住她手問:“羲兒,你的龍玉可有顯化圖紋的征兆?”
八公主搖頭:“今日和往常并無區(qū)別。”
這話像一根引線,立時就引爆了德貴妃的情緒。
“你怎么這么沒用?”她大聲質(zhì)問,“你在崇文館認(rèn)真聽夫子講課了嗎?要背的課文你背了嗎?”
“你父皇三歲就顯化金龍紋了,你現(xiàn)在五歲了,還半點動靜都沒有。”
“無憂那毒婦仗著龍玉皇族身份,今早把個死人丟我殿中。”
“你的龍玉若是顯化了圖紋,母妃也不必再忍那毒婦。”
……
八公主傻了,站那手腳無措。
德貴妃頭疼起來,越看她越是心煩意亂。
她揮手,讓人將八公主領(lǐng)下去。
德貴妃回想起來,自從那日燕姑來稟,小野種有了伴生龍玉后,一切就都不順了。
說到底,還是那小崽種的錯!
當(dāng)年,她就該一把掐死了,省的現(xiàn)在這么被動。
她越想越氣,氣的用力掰住護(hù)甲。
誰料,力氣太大手一滑,尖銳的掐絲琺瑯護(hù)甲戳進(jìn)手心,當(dāng)即就是個血洞。
“啊!”德貴妃痛呼,“快來人,給本宮再傳御醫(yī)。”
殿門外,太監(jiān)和宮娥們面面相覷。
大家都不約而同磨蹭了幾息,隨后秋穗才進(jìn)殿。
這一番,長春宮又是兵荒馬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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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福安將事情說了遍。
荼茶和長公主關(guān)系重點提,春桃的死以及長春宮被丟尸體一事,全推長公主頭上。
皇帝批奏書的動作不停:“知道了。”
福安眼珠子一轉(zhuǎn):“陛下,上一回欽天監(jiān)國師給長公主檢查龍玉,還是在七年前。”
“昨晚動靜很大,是不是讓國師跑一趟,再看看長公主的龍玉情況?”
皇帝面無表情:“允。”
福安很積極:“奴這就去安排。”
他踏出殿門,準(zhǔn)備往欽天監(jiān)跑一趟。
“福安!”
身后,皇帝冷厲的聲音傳來。
福安回頭,剎時眼瞳驟然緊縮。
端坐案前的皇帝,一頭墨發(f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銀白色。
他捏著御筆的手,控制不住的輕顫。
漆黑鳳眸寒意森森,一點翡翠綠生出,瞳孔擴(kuò)散收縮幾次后,逐漸變成了非人的豎瞳。
福安大驚失色:“陛下?”
皇帝清晰感知到,體內(nèi)有另外一股意識在搶奪身體。
他冷靜到近乎殘酷:“福安,關(guān)死殿門,去拿鐵鏈子把朕栓住。”
一句話的功夫,他手中御筆生生被捏斷。
皇帝深呼吸:“現(xiàn)在是白天,不能讓他出紫宸殿。”
福安嚇的臉都白了:“奴記下了。”
皇帝意識開始恍惚,最后一刻,他腦子里閃過的是荼茶的小臉。
他一咬舌尖,強行搶回一絲神志:“若是關(guān)不住他,你就去……接……她……”
話未說完,皇帝的意識徹底陷進(jìn)黑暗中。
那種感覺,像是被埋葬進(jìn)了深海,再無任何感知。
端坐案前的人睜眼——翡翠綠的非人豎瞳。
他已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