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茶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眉眼冷淡的如同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既不仇恨也無嫌惡。
然,就是這樣的輕描淡寫,更叫昭羲怒火中燒,五臟六腑都恨痛了。
她站在殿門后陰暗的角落里,像只偷窺皎月的老鼠,又恨又嫉妒。
那高高在上的位置,眾人艷羨的目光,眾星拱月般的尊貴。
所有的一切,在去年還是她的!
那個位置,接受眾人朝拜的,去年還是自己啊!
而且,荼茶那身衣裙,袍披繡幼龍紋,衣裙樣式明顯就是縮小版的龍袍!
憑什么?
憑什么!
這樣一個既無伴生龍玉,也算不得皇族的人,就因為是皇帝唯一的血脈,就被捧到那個位置?
一個昏君!
一個賤人!
昭羲眼紅的滴血,雙手死死握成拳頭,整個人恨到顫抖。
然,沒人看她一眼,甚至很多人都沒發現她。
她的愛恨,她的龍玉,她的圣旨圖紋天賦,她的一切一切,都沒人在意、沒人記得了。
荼茶勿須臟手,昭羲就此社會性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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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開始,絲竹聲聲,舞伶飄飄。
殿中眾人三兩聚頭,全在討論荼茶身上的披袍幼龍紋。
永安公主穿這樣一身,還被皇帝牽著一并走進來,再有龍椅下左側順位第一的小金椅。
皇帝的小心思,簡直按都按不住了,就差沒直接下圣旨昭告天下——朕要立永安為皇太女。
可看小公主那模樣,不情不愿的,還挺不高興。
眾位朝臣嘖嘖,聽說鄰國皇室奪嫡,打的頭破血流,殘的殘死的死廢的廢,那個殘暴激烈啊。
可到了大晉,皇族們不爭不說,小公主還不樂意坐那椅子。
不過,他們只管吃瓜,小公主由陛下頭疼操心去。
也有人擔憂,永安公主既無龍玉,又是女兒身,在這之前大晉就沒出過女帝。
條條都有違祖制啊……
然,說這話的人,下刻就被御史大夫米大人為首的一眾老臣踹下桌去。
當今陛下天生帝命,在位短短十六載,大晉隱有煌煌盛世之相。
陛下選定的人,準沒錯!
沒龍玉怎么了?
那是被無恥賊人竊了,關小公主什么事!
女兒身怎么了?
教育試點、助學金、啟迪讀書人,哪樁哪件沒小公主的影子?你倒是男兒身你干出個啥來?
沒出過女帝怎么了?
等小公主坐上去,我大晉就有女帝了!
最積極響應的要數米大人,小老頭瞇著眼睛喝著酒,對正和邊野哥倆好的小孫孫十二分的滿意。
米子期的爹是他那最不成器的小老三,此前將駙馬江繁昌揍成烏龜王八就是這紈绔干的。
本以為這房廢了,哪知小孫孫抱緊永安公主大腿,直接雞犬升天。
看陛下的意思,日后永安公主是會坐上那位置的,他家小孫孫未來可期啊。
米大人決定,回去就給小孫孫制定“米家繼承人培養計劃”,務必要有真本事,才能跟的上小公主的腳步。
正給邊野夾菜的米子期打了個冷顫:“???”
誰?哪個龜孫在背后算計我?
宴至酒酣,君臣盡歡。
殿外,冬夜漆黑,無星無月。
皇帝站起身,習慣朝荼茶伸手。
小崽站起來,剛走出一步,又饞切鲙盤里切的薄透的新鮮生魚片。
她抓起筷子,飛快夾了好幾片,蘸了料汁塞嘴里。
她腮幫鼓鼓的,嘴角沾了汁,圓乎乎眸子黑亮亮的,跟個小饞貓似的,哪里還記得要繃住氣場?
皇帝鳳眸掠過笑意:“餓不著你,看完金龍燈會還有菜的。”
他掏出帕子,動作熟練的幫她擦嘴擦手。
末了,這才牽著小崽下白玉臺階。
這番父女間的小互動,有些朝臣還沒反應過來,下刻就被自家夫人擰住了大腿肉。
“看看,陛下都親自帶崽,還親自給崽擦嘴擦手,你可關心過咱們女兒?”
“當再大的官,你還能大過陛下去?”
“陛下總比你公務忙吧?咱陛下還要帶小公主呢!”
“你那些庶子庶女,你再不管回去就和離!”
……
某些在府里當慣了甩手掌柜,大小庶務全丟夫人的朝臣叫苦不迭。
如今,冷酷殺伐從不講情面的陛下都親自帶崽了,他們能跑得掉?
此后京中盛行男人帶崽,這當然是后話了。
太監唱喏:“陛下移駕——”
皇帝帶著荼茶,不徐不疾的出了清露殿,往九重臺方向去。
今個元宵佳節,處處懸掛宮燈,將整個皇宮映照的燈火通明。
人還沒到九重臺,遙遙的就能看見一條巨大的五爪金龍,以高高的九重臺為柱,盤踞其上,威嚴的龍頭作仰天咆哮姿態。
這便是金龍燈!
殿中朝臣權貴,跟在皇帝后頭,緩緩移步出殿。
昭羲站立在殿門后,扭頭看向九重臺方向。
有一臉生的小太監過來:“罪人請吧,早些過去給殿下祈福。”
昭羲眸光微閃,什么都沒說,抬腳走了出去。
白博雅一眼看到昭羲,他瞇了瞇眼,臉上一絲冷笑。
要不是不想壞小寶的事,這礙眼的臟東西,他一巴掌就抽飛。
“上將軍,”獬豸不知何時摸過來,神秘的擠眉弄眼,“我有件和小寶有關的寶貝,將軍感興趣不?”
白博雅神色冷淡:“不感興趣。”
他抬腳欲走,獬豸連忙拉住他,掏出懷里的東西,飛快給對方看了眼。
白博雅眼睛一亮:“感興趣!細說!”
獬豸拇指和食指搓了搓:“看在你是小寶大舅的份上,一口價五千兩,我賣給你,保管全大晉就這一個。”
白博雅皺眉。
獬豸拉著他到邊上:“四千兩,不能再少了,我不跟陛下說,這事你知我知。”
頓了頓,他挪開一只手:“瞅瞅,穿幼龍紋衣袍的小寶,可就這一次哦,聽陛下說她都不樂意穿,只怕以后看不到了呢。”
他手里捧著的,赫然是一樽十五公分高的小泥人。
不是別人,捏的正是剛剛宮宴進殿時的小崽,活靈活現,賊萌賊可愛。
白博雅十分心動,還很難拒絕!
“成交!”他咬牙,一把搶過小泥人,“不過我身上只帶了五百兩銀票,沒那么多。”
獬豸半點不嫌棄:“當定金,宮宴完了我跟你回府上去取。”
白博雅捧著荼茶穿幼龍紋衣裳的小泥人,那是越看越喜歡,若不是還在宮宴上,他都想親兩口。
又漂亮又可愛!
嗨呀,小寶怎么這么會長囁?
他家阿雪太會生了!
私下成交了一筆買賣,獬豸心情很好。
不過,他叮囑白博雅:“將軍,你可得藏好了,不能叫陛下知道了,不然你我都得遭殃。”
白博雅不耐他:“知道知道,我必不讓陛下曉得。”
兩人落在隊伍后面,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嗚啦——
前頭傳來喧嘩聲。
兩人擠到前面,正正看到盤踞的金龍,張大了龍頭,朝夜空噴涌出三米長的火焰。
最前面,已然不見荼茶的身影,只有皇帝背著手站在龍尾前。
白博雅和獬豸對視一眼,轉腳就往九重臺里跑。
荼茶在里面。
昭羲亦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