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水里張不了口,蕓司遙下意識轉頭去看他。
人魚可以通過肌肉收縮擠壓產生聲音,就像某些魚類用鰾發聲一樣。
“臟……”001道:“不要去。”
他想拉著蕓司遙離開這片海域。
蕓司遙搖搖頭,用手指了一下,示意自己先去看看。
她決定了的事很少有人能改變。
001浮在水中不動了,蕓司遙松開他的手,朝前游去。
深海太過于漆黑,001的臉隱匿在黑暗中,幾乎無法看得真切。
他看著伴侶向前的背影,久久未動。
“……”
蕓司遙忍著惡心游到船只殘骸處。
這艘船經過海水侵蝕和破壞,長度約有兩百多米。
是一艘大型船只。
蕓司遙沒有直接上手去觸碰尸體。
幸好研究員的制服是特制的,長久的腐蝕也基本保留了原樣。
她先是看了一下衣服上的編碼。
BIO0003,SeniOr ReSearCher陳。
BIO是生物研究所,后面的00代表了2500年。
這是三十年前的尸體。
三十年前的尸體居然也能保留人體軟組織?
受海水的侵蝕,尸體的組織會被分解殆盡,僅存骨骼。
這具尸體保留的也太完整了,組織僅僅只是浮腫,沒有遭到任何破壞。
完整的有些詭異。
蕓司遙實在不想碰尸體,她斟酌一二,勉強扯了一下尸體的衣服。
這尸體的原主人居然也是一名高級研究員(SeniOr ReSearCher)。
聯邦內的高級研究員屈指可數。
三十年前的高級研究員跟熊貓一樣稀有,失蹤一兩個都是轟動的新聞。
蕓司遙搜尋了自己的記憶。
尸體姓陳……
她想起來一個陳姓的研究員,名叫陳行。
陳行是當時人魚研究的核心人物,意外失蹤后就銷聲匿跡了。
那時候的研究員剛剛發覺人魚體內的螺桿霉能延長壽命。
許多科學家和生物學家,都踏上了航海的道路。
這位陳姓研究員,應該就是他們中的一員。
蕓司遙觀察了片刻,沒看出什么別的問題。
若是在陸地,她肯定會把尸體帶回去研究,看到底是什么物質導致尸體久久不腐。
但現在……
蕓司遙想想也就算了。
她可不想碰死了三十年的變異尸體。
蕓司遙正要離開,衣擺卻被木板屑勾住。
她低頭去扯衣服,突然看到船的甲板上,有一條銀色的魚尾在輕輕擺動。
魚尾?
蕓司遙屏住呼吸。
難道里面還有一條人魚?
她朝著甲板的方向游過去,木板在海水中極其脆弱,輕輕一按就整個塌陷下去。
蕓司遙進入夾層,終于看清了船底下的光景。
熟悉的實驗器材、水箱、電擊器,還有勘測儀……
蕓司遙呼吸一頓。
船底下居然還藏了一個實驗室!
這個實驗室相當完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放在現在也絲毫不落伍。
蕓司遙看到了那條銀色魚尾。
那并不是人魚,而是——被改造縫合了魚尾的人類。
它有著人類的牙齒,無耳鰭,無鰓,頭骨的形狀和胸膛的骨骼走向,是人類無疑。
與魚尾相連的腰部是一圈泡白了的腐肉,用線緊緊縫合在一起。
這實在是太驚悚惡心了。
實驗室里,還有不少縫合了人魚其他部位的生物。
基本上都是人魚和人類的結合。
蕓司遙放眼望去——
人魚的耳鰭,尾巴,蹼爪,四肢……
能切碎重組的都進行了“嫁接”,嫁接在了人類的身上。
似是察覺到外來者的視線。
“死亡”的半人半魚居然開始游動起來,連帶著被縫合的人類上半身也開始扭動,場面詭譎而恐怖。
整個實驗室里的人魚肢體都開始掙扎,仿佛在一瞬間有了生命!
它們拼了命的想要逃出這間實驗室。
蕓司遙察覺到不妙,正要轉身離開。
一陣尖銳的疼痛卻如閃電般劃過她的大腦。
“呃……”
蕓司遙悶哼一聲,弓下腰,不由自主地閉上雙眼。
太陽穴突突跳動。
像是有把生銹的錐子在顱骨內攪動。
【好痛……】
【救命,救救我……】
【嗚嗚嗚……救我。】
【不要、不要過來!】
她眼前的“嫁接人”扭曲成了道道黑影,晦澀難懂的人魚語傳進了腦海。
【啊啊啊——】
【不要殺我,不要切掉我的尾巴。】
【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救救我!!救我!!】
絕望的哭喊和求饒一股腦的涌入。
那聲音尖銳刺耳,幾乎穿透了大腦。
人魚的哀嚎。
它們痛苦,絕望,臨死前還在掙扎,向那群劊子手們求救。
蕓司遙手指微微顫抖著,試圖抓住一些東西來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人魚語……
她為什么能聽得懂人魚語?
蕓司遙咬著嘴唇,試圖用這一絲疼痛來分散腦海中的劇痛。
然而那疼痛卻如同一把把利刃,不斷地刺痛著她的耳膜。
蕓司遙抓住了木板,指甲扣住邊緣,正要借力上浮。
一只寬大的蹼爪猛地抓住了她的腰。
腰身傳來緊箍感。
001用力向上一拉,將她從實驗室里帶了出來——!
蕓司遙被整個抱在了懷里。
001將她護住,他低頭看著甲板內部的實驗室,幽藍色的眸子陰沉晦暗。
蕓司遙疼痛感還沒過去,突然察覺到雙耳被捂住。
她抬起臉,水流開始振動。
怎么回事?
“嘭!!!”
鐵銹與木板的碎裂聲混著氣爆轟鳴,如雷霆在深海中炸響!
蕓司遙愣住。
001用魚尾將船體殘骸掀飛砸碎!
腐爛的甲板被掀飛數十米,在沖擊下寸寸斷裂!
他死死按住伴侶的耳朵,隔絕掉大部分的重擊音。
蕓司遙耳膜嗡鳴——
001浮在渾濁的海面,看著實驗室滿地的殘肢,冷冷道:
【你們,嚇到、她了。】
人魚的殘肢在海里簌簌顫抖起來。
蕓司遙腦海中的尖銳嘶鳴一瞬間消失。
001尾巴還在躁動地甩著。
似乎還沒有消氣,他下頜線繃緊,臉色也格外的冷漠。
他正要將縫合人一尾巴拍散,還沒游半米,胳膊就被人拉住。
001扭過頭,發現是自己的伴侶。
蕓司遙朝他搖了搖頭,打了個手勢。
【回來。】
她不能說話,只能靠肢體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001不停甩動的尾巴安靜下來。
他盯著伴侶,仔細檢查了一下她的身體。
這些肢體不會害人,它們生前被人類折磨致死,死后殘存了怨氣,會將人拖入“魘”中。
001突然拉住她的手,將她指節湊到唇邊,緩慢舔了起來。
“你干——”
蕓司遙剛張開嘴,苦咸的海水瞬間灌入口腔。
她閉上嘴,這才發現自己手上不知何時多了幾道劃痕,傷口隱隱冒著血絲。
估計是在甲板上劃的。
001專心致志的舔著她的手指,分叉的舌尖掃過她的指縫,細細舔完后,還想著一路向下,滑到她手腕。
蕓司遙連忙抽回手,制止他還要往下的流氓行徑。
001看著那幾根手指被收回,舔了舔唇,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
他開口道:“別怕……它們、傷不了你。”
蕓司遙手上的傷被人魚唾液治愈。
001攬住她的腰,帶著她重新往上游。
這次的速度快多了,他們沒有在半路耽擱時間,直到徹底浮出海面,蕓司遙才長吸口氣,嗆咳一聲,“咳咳咳……”
001浮在海面,銀色的長發一半貼在身上,一半浮在海面,真像個勾人吸精氣的妖怪。
蕓司遙緩過氣來,視線看向四周。
這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小島,如同神明遺落的藝術品。
月牙形的白沙灘蜿蜒曲折,蔥郁的椰林在海風中舒展腰肢,景色宜人,溫度適宜。
……人魚島。
海底洞穴估計也在人魚島的范圍內。
蕓司遙上了岸,先擰了一下衣服上的水。
她轉過身,還是問出了剛剛的問題。
“那艘船上的人,是三十年前誤闖入人魚島的研究員?”
“是……”001道:“他們帶走了、很多人魚。”
研究員們帶走了大量人魚,成功進行了嫁接研究。
可惜沒有命活著走出去。
001并不想在伴侶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兇殘血性。
盡管他覺得自己沒做錯什么。
沉船是他干的,殺人也是他殺的。
他擰斷了人類的脖子,用尾巴將人拍成碎渣,尖牙嚼碎他們的頭骨……
001銀色睫毛輕輕抖動,遮掩下眸底的幽暗。
他應該要偽裝得柔弱一點,無辜一點,最好讓伴侶同情他可憐他,不能找他麻煩。
“我知、道,它們……”人魚低聲道:“它們、三十年前就死了,被人類抓去、實驗,只剩下一些肢體……”
001不安的顫動著眼睫,極快的掃了一眼蕓司遙。
“……如果那些肢體、傷害到你了,我可以、把它們帶出來,任由你、消氣……”
蕓司遙看著他那副模樣,僅存的良心在隱隱作祟。
是人類將它們抓去研究實驗,它們只是報復回去罷了。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人類為了自己利益傷害了不少動物,總不能高高在上的批判它們不該反擊。
蕓司遙道:“不用,我沒有怪你。”
001彎了彎唇角,尾鰭在海中不斷拍打。
蕓司遙想著,難怪人魚族群會這么恨人類。
它們的同胞都被切割,殘忍的虐殺,怎么可能不恨。
001望著她,視線落在她胸口的珍珠上,似有所察,道:
“我的族人、不會傷害你。”
001道:“你是、特別的,蕓……”
海面突然開始泛起漣漪。
蕓司遙注意到有什么生物正在往上游動。
在001身后,無數張慘白的臉浮了出來。
它們扇動著耳鰭,整齊的排在001身后,就像在擁護著自己的君王。
空氣中響起了尖細的歌聲。
是人魚。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的人魚。
蕓司遙還從沒見過這么多條開了靈智的人魚,她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001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我的子民、會為我們,見證。”
蕓司遙一愣,“……見證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001說的到底是什么了。
人魚們歡呼起來,尖細而婉轉的嗓音在海天之間碰撞。
它們的歌聲是如此的悅耳動聽,將整片海域渲染成沸騰的慶典。
人魚求偶的歌聲拖曳出綿長的氣聲,像情人舌尖若即若離的挑逗,貼著耳膜滑入骨血,在每一寸肌膚上流竄蔓延。
這些人魚里有不少對情侶。
它們開始肆無忌憚的相擁熱吻。
交叉的舌頭緊緊纏繞,發出曖昧水/聲,絲毫不覺得羞恥,甚至還有更大膽的人魚,已經開始用蹼爪相互撫慰。
人魚王塞壬向她伸出手,輕聲問道:
“你愿意,成為我的伴侶嗎,蕓……”
此起彼伏的歡呼聲與浪花拍打礁石的聲音交織纏繞。
所有人魚都暫停了動作,抬頭望著她,耳鰭高高豎起,像是在等待一個答案。
人魚的求/偶直白而熱烈。
它們的聲音宛如月光織就的絲線,空靈中帶著震顫靈魂的穿透力。
蕓司遙伸手,觸碰到001因興奮而顫抖的蹼爪。
001立馬反手緊緊握住了她。
身后的人魚開始歡呼雀躍,塞壬王勾了勾唇,露出極淺的笑意。
“過來。”
他低聲催促,引誘著人走進海水中,走進他的懷中。
“到我身邊來,蕓……”
人魚的尾巴從海面上伸出,緊緊的糾纏住她的雙腿。
他徹底化為了引誘人墮落的海妖塞壬,將伴侶卷入欲//望的深淵,引誘勾引著她。
海面漸漸平息。
塞壬驅趕走了其他子民,將伴侶緊緊擁在懷中。
這條邪惡的人魚用舌尖舔/舐她的耳廓,低沉沙啞的聲音引誘她,“幫幫我……蕓。”
那聲音像是浸透了罌粟汁液,化作無形的手指,撩撥著藏在靈魂深處最隱秘的渴/望。
蕓司遙仰著脖頸,酥//麻的震顫順著尾椎骨一路蔓延至發梢。
她的理智土崩瓦解,徹底化在了人魚舌尖。
001聲音沙啞,順著脊椎攀援而上,攪得后頸泛起細密的戰栗。
他乞求著。
“你摸摸……摸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