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蕓司遙蹲下身,問水鬼,“那你還想吃糖嗎?”
謝思思呆住,纏著她腳腕往水里拖的頭發也停住。
蕓司遙拿出一顆糖,丟進了河里。
謝思思沉進河水中抓住了糖,等她濕漉漉的從水里冒出頭,腮幫子鼓鼓的,已經吃上了。
蕓司遙手腕上的朱砂手串泛著瑩潤光澤,上面已經黑掉了兩顆珠子。
“你已經死了,”她看著河面,“我會把你尸體帶回去,但不會陪你一起死。”
謝思思嘎嘣一聲嚼碎了糖,表情懵懂。
她指著蕓司遙身后的鬼影。
“可謝哥哥也死了,你為什么不愿意下來陪我們呢?”
謝衍之站在她身后,靜靜地看著她。
蕓司遙:“因為我不想死。”
她不屬于這個世界,死亡便是永久的消亡。
“你不愛謝哥哥嗎?”謝思思道:“愛一個人,不是應該要一直陪著他嗎?”
蕓司遙笑了,“愛啊,但我也愛自己。”
“嫂嫂!”
樹林里傳來一道女聲,謝婉枝從樹林里跑出來,邊跑邊叫她的名字,“嫂嫂!你在哪?!”
謝思思沉進了河水中。
謝婉枝跑了過來,看到蹲在河邊的她,道:“你怎么站那兒去了?前天才下過雨,多危——”
話還沒說完,她看到了飄蕩在河面上的尸體,倏地睜大雙眼,捂住唇,夸張地發出一聲驚叫:“啊!!”
*
“人怎么會突然落水?!”
“她才八歲!怎么就死了呢?!”
謝思思的母親匆忙趕到,哭著將孩子的尸體抱在了懷里,“我的閨女兒啊……”
一場喪事變成兩場,任誰心里都不會好受。
謝婉枝道:“是我沒看住思思,讓她跑進了冥羅廟……”
正在哀嚎的中年女人突然安靜下來,臉色慘白,“她去了廟里?”
謝婉枝嘆息一聲,“沒錯。”
中年女人嘴抖了抖,什么話都沒說出來。
鎮民們將尸體抬到一邊,找了塊白布蓋上,對她道:“王嫂子,您節哀吧。”
王艷琳看著自己閨女的臉被蓋住,鎮民們表情麻木冷靜,“唉,這也是她的命啊……”
“誰說不是呢,就那一個閨女,怎么就……唉……”
王艷琳突然暴起,一下沖到了供桌面前,將上面擺著的香爐,長明燈全都打翻在地!
“王嫂子!!”
長明燈砸在地上,猛地熄滅了。
“你這是做什么!”
“造孽啊!你怎么能打翻衍之的長明燈!”
鎮民們瞪圓了眼睛,仿佛供桌上的香爐和長明燈,比謝思思的命還要重要。
王艷琳渾身發著抖,嘴唇哆嗦,“還我閨女命來,還我閨女命來……”
她撲到謝衍之的棺材面前,嘶吼著就要推棺蓋!“還我閨女的命!!”
“瘋了嗎這是!”
“快來人啊!!”
謝庭英匆匆趕到,高聲喊道:“愣著干什么?!還不快點把人按住!”
王艷琳被趕來的鎮民攔住,最終兩眼一翻,竟直接暈了過去!
“王嫂子!!”
“快快!把人送去醫院!”
蕓司遙看著鎮民手腳麻利的將人抬上車。
一陣陰風襲來,白色帷幔被風吹得胡亂飄動,靈堂內僅剩的幾盞長明燈也滅了。
“大兇啊,這是大兇之兆啊!”
“長明燈怎么會滅?!”
謝庭英看著熄滅的長明燈,臉色難看極了,“拿幾盞新的過來。”
他從兜里掏出打火機,抖著手去點長明燈,卻死活都點不上。
鎮民們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
“不祥啊……”
“連燈都點不上了,太晦氣了……”
謝庭英又試了幾次,還是沒能點燃,他額頭急得都有點冒汗了。
白晚棠突然出聲,“讓司遙試試!”
謝庭英也想到了,他將手里的打火機塞到蕓司遙手里,“你來點,如果是你的話估計可以……”
鎮民們將視線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蕓司遙握著打火機,心里嘆了口氣。
誰叫她是謝衍之的妻子呢,除了父母親屬,點燈這種事也少不了她……
蕓司遙按動扳機,明黃色的火燃起。她將火湊到燈芯前,火苗微微搖曳兩下,又滅了。
謝庭英臉色一白,“滅了?怎么會滅?”
蕓司遙:“伯父,我應該也不——”
她正打算放棄,手背卻一涼,似乎被什么東西給包住了。
無形的陰氣貼在她后背,氣息冰冷,吹拂在肌膚上,就像覆了一層薄薄的霜。
“咔噠”
打火機重燃。
它將蕓司遙半摟在懷里,右手握著她拿打火機的手,緩緩帶動著她,湊到長明燈前。
火焰爆燃,躥高了好幾厘米。
燃了!
謝庭英面上一喜,“果然能燃,那邊還有幾盞,把它們都點上吧!”
厲鬼牽著她往自己的長明燈走去,如法炮制的點燃剩余的燈。
所有燈重新燃起。
它湊到蕓司遙耳邊,冰冷的唇吻在她耳垂,低嘆道:“謝謝老婆。”
蕓司遙心臟重重跳了一下。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突然多了一種詭異的預感。
——謝衍之似乎……
沒那么想要她死了?
為什么?
就因為她在河邊對謝思思說的那些話?
謝衍之的手還是冰冷的。
輕輕撫在她大動脈,又悄無聲息地消散。
“王嫂子也是可憐……就這么一個女兒,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命不好,能有什么辦法……”
長明燈重新燃起,靈堂內的氣氛稍微松懈了一些。
“怎么就闖進廟里去了呢?”
“倒霉啊……孩子還這么小。”
鎮民們對冥羅廟的態度很不尋常。
蕓司遙冷眼看著。
鎮民們一開始對謝思思的死還感到震驚,后來聽說人是進了廟才沒的,神情變得惋惜又理所當然。
如果進廟的代價是付出生命,為什么村子里還要把它供起來?
畢竟對大部分人來說,生命大于一切,命都沒了,要其他的還有什么用?
人群漸漸散去,謝婉枝也打算走了,突然被人攔住,她挑起眉,“嫂嫂?”
蕓司遙:“謝思思并沒有進廟,你為什么說她進去了?”
謝婉枝靠在墻上,極短的發透著凌厲。
“不然呢?她死前最后一個看到的人是你,我不這么說,其他人會怎么看?”
蕓司遙眉眼冷淡,道:“她死前最后一個看到的,是你。”
“嫂嫂,話可不能亂說。”
謝婉枝道:“是你先發現她尸體的,怎么變成我了呢?”
“我進廟的時候,你和她待在一起。”
謝婉枝臉上扯出一抹笑,嘴角咧得極不自然,顯得詭異扭曲極了。
“……如果是我害了她,她怎么不找我報仇呢?”
她拍了拍蕓司遙的肩膀,每一個字的尾音都拖得極長,聲音陰森。
“嫂嫂,別想那么多了,只要你平安無事,不就很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