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沈離在小院里快樂地給樹苗松土。

也不知離山師姐使了什么法子，不僅田中瞳在茁壯成長，于它兩側的悠亞和瀨戶也變得愈發繁茂了。

尤其是瀨戶，雖然沒有田中瞳大的那么夸張，卻也遠比其他樹苗標致的多，嫩嫩的葉子輕輕一掐便會滲出很多汁水，半透明的葉肉在月光下更像是翡翠，只要摸著它，就好像能釋放出很壓力似的。

但沈離此刻好像也沒什么壓力。

晉升內門之事比他想象中要輕松許多，縱然遭遇了一些波折和刁難，可與在無雙鎮賣餅時的諸王爭沈、群雄逐離相比，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而且他的收獲也遠不止那本上古陣法。

小魅魔已成為他的教習，意味著他離天魔宗的核心機密更近，也意味著他以后天天都能吃飽了。

可同樣的，為了回報圣女大人，他每天都要抽出一些修行的時間去教她算術...說實話，他寧愿去和傳說中的女魔頭大戰三百回合。

此外，他還擁有了一片新的魚塘，雖然里面的魚兒賊兇賊猛，卻也總好過空桿一天的郁悶，也更成為他不輟修行的動力。

但比起這些，最讓沈離愉悅的是，他的細作身份沒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即便那個玉長老態度強橫、處處刁難，可若真覺得他是細作，恐怕三境小修這會兒已經在羅剎峰受刑拷打。

畢竟魔宗妖人可不會老老實實的找證據、講道理。

“傻笑什么呢？”離山師姐正在一旁澆水，見三境小修眉開眼笑的樣子，沒忍住白了他一眼。

“只是覺得現在的日子挺好的。”

“以前不好？”

“也還行，不過現在有師姐你在，就感覺更好了。”

沈離實話實說，甚至說話的時候都沒過腦子。

來魔宗之后，沒認識師姐之前，他只是按部就班的修行、釣魚、埋人，偌大的天魔宗，也只有奈奈崖會讓他感到安心。

而現在，這個小小的院落好像突然有了人情味。

至少在回來的時候，他不再是一個人了。

“......”

離山師姐的動作很明顯頓了一下，又佯裝不在意地輕輕“嗯”了一聲。

沈離給樹苗們松完了土，便蹲在旁邊看著蘇晚魚澆水，見她神情認真，動作溫柔，想了想，還是猶豫開口：“聽說內門弟子都住在洞府之中，雖然那里靈氣更富裕，但可能沒地方種樹了。”

離山師姐只是搖頭：“不會。”

三境小修不明所以：“什么不會？”

“你不會搬過去的。”蘇晚魚輕輕一笑，怪好看的，那堅決的態度也好像她能幫長老們做決定似的。

沈離也被她的神情唬住了，以為離山師姐作為劍侍知道什么內情，頓時也放下心來。

但他很快又意識到一件事。

師姐的傷總歸要好的，自己也總歸是要離開這里的。

這樣小院里一起種樹一起交流的日子，似乎也所剩無幾了。

‘即便是至交好友，也很難攜手走到修行路的盡頭吧？’

沈離默默在心里說服自己，但心里總有點不是滋味。

“你又怎么了？”不知為何，離山師姐總能察覺到三境小修的情緒變化。

這家伙今晚怎么挺多愁善感？

傻笑的樣子比自家徒弟還要呆，皺眉的樣子就好像被誰欺負過一樣。

想到這里，蘇晚魚神情也漸漸冷了下來：“那些真傳弟子和你說了什么？”

“倒也沒什么，無非逼著我選他們當教習罷了。”

沈離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隱瞞小魅魔幫他解圍的事。

他對顧淺淺觀感不錯，對方沒什么心眼，很大方且講義氣，又在某些事上和他觀念相同，倒是個挺投緣的小妖女。

而且最重要的是，圣女大人從未下山歷練過，自然不可能參與天宗勾心斗角之事。

但若小魅魔的師父，或是其他相熟的同門真與茜茜仙子隕落之事有關，他也絕不會顧及她的情面。

再往后的事他就不愿去想了，有點兒虐。

不過離山師姐作為天宗細作，又在縹緲峰忍辱負重那么久，肯定恨透了所有魔宗妖人，若被她知道自己與小魅魔結緣，多半要有些難過和憤怒的。

他相信她會理解自己，也怕她會將情緒默默憋在心里...畢竟她是一個始終會為朋友著想的人呢。

“后來呢？有長老幫你解圍了？”離山師姐果然很為朋友著想的繼續問道。

“那個羅剎峰長老？”沈離回憶了一番，實話實說道：“他好像挺討厭我的。”

“嗯？怎么說？”

“逼著我去萬毒峰啊，想看我鬧出笑話啊，嗯，有幾個瞬間甚至感覺他想殺我。”

說到這里，沈離也認真囑咐道：“師姐日后回到縹緲峰也要小心提防，感覺那個玉長老不像好人。”

“我知道了。”蘇晚魚微微頷首，嘴角含笑，可殺意卻斥滿整個院落。

沈離卻覺得這樣的離山師姐挺可愛的。

明明修為強大，但很多想法往往有些天真。

就好比現在，她這樣兇巴巴為朋友打抱不平的樣子，就像馬上能揍到那羅剎峰長老似的。

“對了師姐，你要不要看看上古陣法？”沈離決定岔開話題。

離山師姐瞥了他一眼，輕輕頷首道：“好啊。”

她從縹緲峰回來的路上就察覺到了天道現身的痕跡，當時還以為是某個老家伙破境渡劫，直到三境小修得意洋洋的和她一番炫耀，才知道這人領悟了上古陣法，引起了天道共鳴。

開心自然是有的，為圣門的未來開心，也為三...嗯，只為圣門開心。

不過驚訝就少了一點點了。

與三境時悟出劍意，以及神秘魔神壓制天魔本尊這些事相比，破解上古陣法好像也沒什么了不起？

她甚至都沒問他如何能看得懂上古典籍，想必是在無雙城時得到的什么奇遇吧。

呵，無雙城...

不知為何，當知道三境小修在無雙城過得不好，她也開始打心眼里討厭那個地方了。

比得知無雙城在圣門安插細作時還要討厭。

黃長老卜算的沒錯，她果然會與那個小門小派水火不容。

既然如此，有空便滅了他們吧。

圣門之主暗暗做出了決定。

唯獨讓她有些小小煩惱的是，三境小修一整晚都在和她詳解上古陣法的原理。

什么【原】啊，什么【神】的，就好像她聽了就真能把陣法啟動似的...

她不會陣法啊...

不會就是不會。

“你打算在哪試？”離山師姐這樣問道，一副她已明白陣法原理的樣子。

沈離略作沉吟，然后果斷挽起了自己的衣袖。

沒等他取出符筆，手腕就被另一只冰涼涼的手輕輕捏住了。

“你作甚？”離山師姐皺眉問道。

“咱們很窮啊，沒有靈寶。”三境小修只是嘆氣。

“田中瞳現在也有靈氣。”

“它是師姐很在意的朋友嘛，試壞了怎么辦。”

“你也...”

離山師姐話頭忽然止住，抿了抿嘴，視線不自然的移開，聲音也低低的：“你若受傷的話還怎么去釣魚？”

“也對...”

“嗯。”

兩人聲音忽然變小，目光往下，落在兩只搭在一起的手上。

不算牽手，也沒有最初時那般慌張，但心跳卻好像比最初時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