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既敲定,周敘棠便不想再多看寶珠,命青騅將人趕緊送走。
寶珠自然也不想多看周敘棠,走得干脆利落。
路上,青騅對寶珠道:“寶珠姑娘,雖說你與主子有了協(xié)議,但眼下姑娘身份依舊是丫鬟,不能逾矩,是以住所不能更換,還望見諒。”
“無礙,這已經比我先前住的好多了。”寶珠說,頓了頓,她主動問:“青管事,我以后負責什么?”
青騅笑了笑說:“姑娘叫我青騅就好。至于負責什么……姑娘就先負責打掃后罩房前面院子吧,等主子這邊一切敲定,姑娘就是大少夫人,什么都不用做。”
寶珠咬了咬唇,再問:“那我可不可以做些東西,將來拿出去賣?”
“啊?”這話問得青騅一愣,一時竟沒明白她這話是什么意思,“姑娘為何要賣東西?”
寶珠垂下眼眸,回:“我要為將來離府攢銀子。”
事情已無法挽回,她唯有向死而生。
青騅則恍然,他本想說哪里用得著,她離府時主子定會給她銀子,但想到能自立是好事,他便說:“這個等我之后問過主子,再回答姑娘。”
“多謝!”
青騅并未讓寶珠等多久,第二日天不亮便給了她答案。
周大少爺?shù)脑捠牵骸爸灰龊盟撟鲋拢磺须S她。”
這話讓寶珠吃了個定心丸,待青騅離開,她放下掃帚,抬腿就去尋好友香草。
香草是她在侯府十年關系最好的朋友,而她想做之事所需工具恰好香草就有。
她想好了,等自己將來掙了錢,一定分香草一成利。
寶珠捋順最后一絲焦躁,趕在香草當差前趕到,躲在花窗后小聲喊其名字。
見到寶珠香草先是一怔,隨即面色有些不自然,回頭看了眼,最后還是抿唇走了過來。
“秦寶珠,你來這里做什么?”她問。
寶珠聞言微愣,聽出對方語氣里的生冷,但很快調整神色,憨笑著問香草:“香草,你做絹花的工具可以借我用一下嗎?”
“你要做絹花?”香草聽她這話,本就有些不自然的臉,竟霎時添了一絲怒。
“對,我想多做一些,然后……”
“秦寶珠!”香草忽地大喊。
寶珠被她這聲吼驚了下,下意識看向院內,果然見有人看了過來。而那人見是她,眼睛立時瞪圓,轉身便去叫其他人。
寶珠肉肉的眉眼皺了皺,視線重新落回香草臉上:“香草,你……”
“秦寶珠,你還要不要臉!”香草忽地厲聲質問。
寶珠被罵得張大嘴巴,看著對面人滿眼不置信:“香草,你,你為何要這樣說我?”
“為何不能這樣說你?你做了那么丟人的事,如今竟還想做絹花勾引大少爺,你都不知羞恥嗎!秦寶珠,枉我那么信任你,你就是這樣對我的!”香草連聲大罵,情緒很是激動。
寶珠一直維系的表情有些僵,萬沒料到香草會說出如此尖銳之語。
她猶不相信,試圖辯解:“香草,與大少爺之事非我所愿,你知道我為人,你要相信我……”
“我就是信了你,才讓大少爺受了委屈!”
這一聲帶著無限控訴,竟讓寶珠從中聽出了什么。
“香草,你喜歡……”
“秦寶珠,這里不歡迎你,趕緊滾!”香草毫不留情推開寶珠,竟將其推倒在地。
也是此時,院里同住的幾個丫鬟湊了過來,見到寶珠紛紛嗤笑。
“喲,瞧瞧這是誰?這不是那想攀高枝,想瘋了的秦寶珠嗎?”
“還真是呢!不是已經抱了大少爺腿,怎還肯屈尊來咱這寒磣地兒?對了,我們是不是該改口叫秦姨娘了?”
“什么秦姨娘,你們不知道?侯爺昨晚發(fā)了話,特意叮囑夫人不許給她抬姨娘,就是通房也不成!”
“哎呀,那寶珠豈不是一輩子只能當丫鬟?”
“當丫鬟又如何?就她這蠢模樣,哪個男人愿意娶?能與大少爺共度一夜,已是天大福氣,就知足吧……”
尖刻議論跟針一樣,從四面八方毫不留情地扎向寶珠,扎得她眼角逐漸泛了紅。
以往,因對她有所求,這些人見了她都會笑臉相迎,她也并不介意幫她們一把。雖不能交心,但面子上能過得去也是好的。
她本以為吃些虧,能讓她們念自己個好,將來遇到事兒,哪怕避而遠之,不聞不問,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卻沒成想車翻太快,她們一絲舊情不念,一點喘氣機會都不給她。
果然還是她剃頭挑子一頭熱,付出的真心都喂了狗。
按了按吃痛的腰,掩下眸中失落,散去殷紅,起身之際,寶珠迎上對面香草:“香草,你說好姐妹要同甘共苦,要互相信任,把彼此當朋友。我信你,所以一直把你當朋友,但凡你所求,我定會第一時間幫你。眼下你所關心之事,我以為你應該看得很清楚。你如此不信我,是因為你只是嘴上說說,從沒有把我當朋友,對嗎?”
她神色過分平淡,不見任何波瀾,令香草不禁咬緊了唇,臉色十分難看。
然而卻不等她回答,寶珠兀自又道:“其實我知道,你愿意跟我做朋友,只為讓我站在你身后,做那塊最厚最糙的背景板,好襯托你不是眾人里最糟糕那個。”
她知道,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只是不愿計較,想尋個伙伴,不是真的傻。之所以不挑明,是因為她覺得人有私欲無可厚非。
但私欲不能建在污蔑之上,紅口白牙,張口卻說出故意中傷的話,這樣的關系怎能再做朋友?
她這話過分直白,直接扯開香草一直掩飾的遮羞布。
毫無意外,香草聽后指著她怒聲反駁:“秦寶珠,你血口噴人,明明是你犯了錯,卻還要給我亂扣帽子,我果然看錯了你!”
寶珠嘴角扯了扯,眼角泄出一抹譏諷。沒再說話,深深看了眼香草后,她轉身便走。
舔人屁股這種事,做過一次,就夠了。
身后眾人嘲諷未斷,甚至有人故意大幅度擺胯學她走路,一時引起哄笑。
香草被說中心思,竭力掩飾心虛,與眾人附和嘲笑。但其實只有她知道,心上某一塊,好似有什么東西在那一刻被剝離,悶的緊。
去的早,回的也早,天色尚未大亮,寶珠雙手空空,從后花園的小路繞回蘅蕪院。
彼時,周敘棠正在二樓,依著習慣例行遠眺,剛想收回視線,冷不丁低頭瞥見一道身影鬼鬼祟祟,正扒著通往后花園的門,探頭探腦。
因身形太胖,那姿勢做起來滑稽又可笑,看得周敘棠瞬間黑臉。
這身影刻骨難忘,便是化成灰他都認得,自也勾起不好回憶。
他忍不住閉了眼,卻在睜開時,看到那身影忽地向后倒退,雙手舉高似要接住什么,卻不小心腳下絆到,“咚”地一聲重重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