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喜不自勝,用力搓著手,好似看到未來日子日漸紅火,自己成了侯府座上賓,嘴角幾乎咧到天際。
“寶珠啊,等你成了周少爺侍妾,一定記得提攜你大哥和你小弟。你嫂子快生了,以后用錢的地方多,你大哥現(xiàn)在做的活又苦又累,掙不了幾個錢,到時你吹吹周少爺枕邊風(fēng),讓你大哥直接去周少爺身邊伺候。還有你小弟,現(xiàn)在上的書院夫子教得太差,害你小弟學(xué)不了多少,你問問周少爺,看能不能給介紹個好的書院,或者讓周大少爺親自教……”
“娘?!睂氈轷久?,忍著心里翻涌的難過,打斷她娘的滔滔不絕和異想天開,“娘,你為何如此篤定,大少爺是看上了我,而不是想殺了我,順帶滅了咱全家?”
楊氏:“!”
“永安公主對大少爺癡纏不斷,娘你覺得女兒有幾顆腦袋能與公主搶男人?還是想全家被公主盯上?”
一番話是威脅也是事實(shí),楊氏身子抖了抖,目光這才落在寶珠身上,視線定格那刻,她覺得寶珠沒說謊。
就她閨女這模樣兒,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一個十八歲老姑娘,吃得還賊多,有哪個男人肯要?
所以,果然是她多想了?
楊氏的眼珠子忽然轉(zhuǎn)了轉(zhuǎn)。
寶珠不知她娘在想什么,只沉著臉,堅決道:“娘,我不想留在侯府,我想回家!”
“不行!”楊氏聞言直接跳腳,脫口道:“咱家養(yǎng)不起你,更沒錢給你贖身!”
寶珠看著她娘沒說話,楊氏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實(shí)話,訕笑一聲解釋:“娘不是這個意思,娘知道你還在怨我當(dāng)年賣了你,可當(dāng)年家里實(shí)在養(yǎng)不起那么多人。而且把你賣進(jìn)侯府,你這不也過上好日子不是?閨女啊,娘的意思是……”
“娘,不管你什么意思,先前我每月給家里的銀子,足夠給我贖身!”寶珠只覺心累,雖然早就猜到她娘態(tài)度,但真正面對時,心還是忍不住如錐子扎一般疼。
楊氏卻看不見女兒難過,扯了扯嘴角,擺出一副苦大仇深:“寶珠啊,你知道咱家情況,人多嘴多,你那點(diǎn)銀子也只夠管個半飽,娘想多扯兩匹布做身衣裳都不能。再說你這溫吞性子,出了侯府,指不定要被人咋欺負(fù)。”
“娘放心,贖身的銀子我有,娘只要同意就成。”寶珠冷著聲音說。
“你還藏了銀子?”楊氏的眼睛立時瞪圓,剛想說什么,便聽寶珠又道,“娘不給我贖身,我就只能自己贖?!?/p>
楊氏理虧,但還是勸道:“閨女啊,要娘說你就留在侯府,將來吃香的喝辣的,可比咱那窮窩窩強(qiáng)太多!再說,你都已經(jīng)被周少爺睡了,誰還肯要你?”
“我不嫁人?!?/p>
“那怎么成!你不嫁人,將來誰給你小弟出束脩!”
“娘是想用我將來嫁人的聘禮養(yǎng)兒子?在娘眼里,是不是只有兒子,沒有女兒?”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楊氏被套出真心話,擔(dān)心壞事,急忙轉(zhuǎn)移話題,“寶珠啊,周大少爺那么好,你就從未對他動過心?”
寶珠眸光晦暗,聲調(diào)不自覺拔高:“娘,想要好東西,得先有命享。我若繼續(xù)留在侯府,指不定哪天命就沒了!”
“小點(diǎn)聲,別叫人聽見!瞧你這話說的,咋會丟命?侯夫人不是已經(jīng)說要給你個名分……”
“娘,侯府真正做主的人,是侯爺?!?/p>
說白了,通房侍妾并非侯夫人說了算。她如今可是將整個侯府的臉面都踩著腳下,豈會長命?
楊氏繃緊唇,依舊不愿松口。
“娘若不同意,我便自行脫籍,我會從家里搬出來,從此生死自負(fù),與秦家再無瓜葛。”親娘的反應(yīng)令寶珠心灰意冷,她只能自救。
楊氏快要被氣死,忽然想到什么,斜眼問:“秦寶珠,你剛說不嫁人,莫不是你還惦記那小子?”
寶珠蹙眉不語。
楊氏卻好似抓到把柄,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戳向?qū)氈椋骸皫讱q的小崽子給自己定娃娃親,老娘這樣教過你?那臭小子就是個騙子,他跟人販子是一伙的!秦寶珠,我看你腦子被驢踢了,竟相信騙子的話!”
寶珠反駁:“我沒有!”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她又道:“他不是騙子!”
“還說沒有!”楊氏氣急,“小崽子過家家都是戲言!就你這模樣,你以為他會看上你?就算是騙子也不會娶你!”
“你都說是戲言!”她只是惦記他是否安好!
寶珠忽地閉嘴,眼睛發(fā)紅。她娘不知,她口中的小騙子,比她更心疼她。
楊氏見此只覺煩躁,不想再說多余的話,更不想安慰寶珠,捂著額頭道:“行了,娘來的急,渴的很。你去給我燒壺?zé)岵鑱?,我先休息會兒。?/p>
寶珠抿了抿唇,盯著她娘看了兩息,旋即起身,沉默離開。
茶水是現(xiàn)成的,只是茶水房距離她住的地方有些繞,等兩盞茶時間過去,寶珠拎著茶壺回來,再看屋里哪里還有她娘半分影子。
將茶壺放下,寶珠視線掃過屋子,下一秒神色巨變。
她猛地沖至床邊,一把扯開被子,看到原本完整的墻壁此時缺了一塊磚。
肉皮遮蓋下的瞳孔劇烈顫動,脊骨一松,寶珠重重癱在床上。
她贖身的銀子,沒了!
一陣腳步聲突然從外面?zhèn)鱽?,侯夫人屋里的管事嬤嬤站在屋外,朝里頭輕飄飄丟了句:“寶珠,你娘這次簽了死契,以后你就徹底是侯府的人了?!?/p>
寶珠呆愣回頭,嘴巴幾次張合都沒發(fā)出聲。
所以,她娘不僅偷走她贖身的銀子,還又一次把她賣了!
所以,她娘不僅不救她,還逼著她去死!
“咔嚓”,伴著一聲脆響,手里的磚被捏碎,心里對母親的最后一絲執(zhí)念,也終化作齏粉,再也不見……
周濟(jì)找到周敘棠時,對方正端坐在書桌前,拿著一卷書冊翻看。
如此四平八穩(wěn)模樣,看得周濟(jì)怒火上涌,上前一步搶過書冊,“啪”地一聲便摔在桌上。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看書!”周濟(jì)氣得胸口起伏。
周敘棠先是看了眼書冊,之后方才緩緩抬睫,對上周濟(jì)目光。
“父親這是做什么?詩書乃圣賢供案,豈能如此對待?!?/p>
他話音不疾不徐,卻聽得周濟(jì)火冒三丈:“你是真想氣死我!”
周敘棠渾然不將親爹的著急放眼里,拿起被摔的書,撫平褶皺重新翻閱。
周濟(jì)看得額角直跳,深吸一口氣道:“周敘棠,你可知,今日之事徹底惹了圣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