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還有負(fù)責(zé)打掃衛(wèi)生的桂嫂問候聲,“太太回來了?二小姐。”
接著傳來陳美華極度亢奮的聲音,“家棟啊,快來家歇歇。”
“林嫂,林嫂?快給客人泡杯咖啡來,家棟可是留洋回來的大學(xué)生,喝不慣咱們這里的茶。”
陳美華的聲音尖利又高昂,蘇念在屋里聽著,也能想象得到:陳美華看向二樓雜物間,仰著頭,故意喊給她聽的樣子。
留洋?
大學(xué)生?
陳美華也真敢吹,這種一戳就破的文盲,給戴這么一頂大帽子,也不怕壓死。
蘇念起了逗弄之心,推開門走了出去。
陳美華一看到她,立刻親親熱熱跟她打招呼,“念念吶,快來,這是你家棟表哥,留洋回來的大學(xué)生。”
她興奮的滿臉通紅,眼睛賊亮,“我記得你以前不是說過也想留洋來著?正好讓你表哥給你講講。”
家棟最會哄女孩子。
只要有了這個小賤人感興趣的話題,就不怕她不上鉤。
這不剛聽說家棟是留洋回來的大學(xué)生,就主動從房間走出來的嗎?
蘇念故作驚奇,“哦喲,留洋的大學(xué)生啊,這么厲害?”
趙家棟聞聲回頭,就看到一個皮膚白皙、相貌精致的女孩子正笑吟吟站在二樓樓梯口。
她上身穿著一件高領(lǐng)淺藍(lán)色毛衣,配一條米白色直筒長褲。寬松的衣裳也遮不住女孩玲瓏有致的好身材。
微卷的長發(fā)松松挽在腦后,幾縷碎發(fā)打著溫柔的卷兒自然垂在臉側(cè)。
鵝蛋臉、柳葉眉,明亮的杏眼帶著淺淺笑意。高挺秀氣的鼻子,粉色瑩潤的唇,說笑間露出一線潔白整齊的牙齒,兩頰還有淺淺酒窩時隱時現(xiàn)。
比電影公司門前貼的宣傳畫上的女明星還要漂亮。
趙家棟直勾勾看著蘇念,整個人都熱了、麻了,一顆心忽忽悠悠升了天。
看著他那副鬼樣子,蘇念差點(diǎn)將隔夜飯吐出來。
她走到樓下,坐在與三人對面的沙發(fā)上,問道:“不知道這位,是從哪國留學(xué)回來的?”
陳美華嗔怪地白了蘇念一眼,“念念,他是你表哥,趙家棟。”
“表哥?我沒記得我蘇家有姓趙的親戚。”蘇念不輕不重瞥了陳美華一眼,又將目光對準(zhǔn)趙家棟,“怎么,你不會連自己從哪留學(xué)回來,都不知道吧?沒提前對好答案?”
張檸一下子跳起來,“喂,怎么說話呢你?”
蘇念臉一沉,倏地看向她。
張檸下意識一縮脖子。
意識到自己在蘇念面前露了怯,她又迅速挺直腰背,得意洋洋地說:“我表哥是從聯(lián)合王國回來的,怎么,羨慕了?”
蘇念慢條斯理撫了撫鬢發(fā),“是啊,確實(shí)挺羨慕的。不知道這位趙同志,在那邊上的什么學(xué)校?奧利奧大學(xué)?藍(lán)翔技工?還是佳麗盾大學(xué)?”
張檸一愣,轉(zhuǎn)頭看向趙家棟。
趙家棟也是一臉茫然。
蘇念意味深長地笑了,“不是?我記得,這三所學(xué)校,都?xì)w屬常青藤大學(xué)聯(lián)盟。難道趙同志讀的不是這些,是別的學(xué)校?”
陳美華拿手背碰了趙家棟一下。
趙家棟一個激靈,才反應(yīng)過來,“呃,表妹也知道我的學(xué)校?那下次有機(jī)會,我?guī)П砻萌W(xué)校看看。”
這幾所學(xué)校的名字,蘇念說得太快,他沒記住。
再說,感覺這女孩子好像對這幾所學(xué)校很熟的樣子,萬一她問起來自己不知道,還不如給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蘇念嘴角噙著淺淺笑意,漫不經(jīng)心問道:“那邊可以隨便去玩啊。”
“當(dāng)然不可以。”趙家棟找回了一點(diǎn)自信,含情脈脈地看著蘇念,“需要家屬身份才行。”
蘇念表示自己又被惡心到了。
既然人來了,還是送他一份大禮吧。
她對端著咖啡走過來的林嫂說:“林嫂,趙同志的咖啡不要加奶加糖。我記得那邊的人都喝不慣加了奶和糖的,趙同志,我說得對嗎?”
趙家棟連忙點(diǎn)了點(diǎn)頭,“啊,對。”
林嫂看了看陳美華,又看看手里的咖啡,只好回去,重新泡了一杯濃濃的黑咖啡端了回來。
蘇念笑吟吟伸手示意,“趙同志嘗嘗看合不合口味,這咖啡可是我爸專門托人從外國帶回來的努瓦克,很貴的,一杯就得十幾塊錢。”
趙美華喝不慣這種苦藥汁子似的咖啡,也從來不喝。
張檸附庸風(fēng)雅喝過一回,被苦到了,也不喜歡。
反倒是張國福經(jīng)常泡一杯,一邊苦得齜牙咧嘴,一邊喝得“津津有味”。
趙家棟端起咖啡放到嘴邊,一股子又酸又苦的味道撲鼻而來。
吃慣了粗茶淡飯的胃立刻發(fā)出一陣強(qiáng)烈的抗議。
但是蘇念就在一旁看著,他只好端起咖啡,放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
一股奇苦無比的味道頓時溢滿了口腔。
趙家棟心里暗暗咂舌:有錢人吃的喝的就是不一樣。這么一茶碗黑乎乎的苦藥湯子,竟然頂?shù)蒙险焦ぐ雮€月工資!
他被苦得直想咧嘴,又強(qiáng)忍著,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這,是挺好喝。”
好喝得快要吐了!
蘇念朝他抬了抬手,“那趙同志多喝點(diǎn)。”
張檸眉頭一跳,下意識就想阻攔,結(jié)果還是趙家棟動作更快一步,端起咖啡一飲而盡。
喝完又忍不住打了個飽嗝:果然還是一口悶來得更痛快些。
蘇念笑了,“趙同志,這貓屎咖啡味道怎么樣?”
趙家棟一怔,“啥貓屎?”
“咖啡呀,你不是剛喝了嗎?”
趙家棟臉色瞬間綠了,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早上喝下去的一分錢一碗的地瓜蛋子疙瘩湯一個勁往上涌。
蘇念見狀,滿意地站起身,朝趙家棟笑了笑,“趙同志既然來了,那就在這兒多坐一會兒。我還有點(diǎn)事,就不奉陪了。”
陳美華還想攔人,被趙家棟攔住,“三姨,我想干噦。”
陳美華氣得臉都黑了,壓低了聲音訓(xùn)斥他,“你傻啊,她讓你喝你就喝?”
趙家棟緊緊閉著嘴。
陳美華趕緊朝林嫂用力擺了擺手,“快帶他去衛(wèi)生間。”
趙家棟連忙跳起來,跟在林嫂后面急匆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