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多百姓本以為安青王會就此吃一個啞巴虧的,眼睜睜看著那了得道人離開。
可不曾想,居然又看見安青王身后馬車中竄出一個同樣一眼就分外不俗的高人。
畢竟哪里能有人可以躍出這么高遠的?
孤峰真人一經落地,就快步上前,變掌做爪,鉤向杜鳶左肩。
他要直接捏碎這個家伙的肩膀,讓周圍百姓瞧瞧誰才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可他雖然沒有像是周圍甲兵一般,近身都沒有做到。但甫一上手,剛一落力。就跟著見了那護體金光。
慘叫聲中,孤峰真人竟比先前那些甲兵飛得更遠、更慘——一直跌到安青王駕車的馬蹄之下!那只欲碎人肩骨的手掌,更是骨頭寸裂,軟塌塌地吊在腕上,形同廢肢。
“啊——?!”
驚呼再起,百姓們心頭卻已憋不住好笑:原以為是個真神仙,誰料一上手便露了餡!
如此一幕,看得安青王眼皮直跳,也看得孤峰真人心頭驚懼。
抬頭看去,卻見這野道似乎十分眼熟。
見狀,杜鳶也就問了一句:
“可還記得于我?”
孤峰真人渾身劇震,失聲驚呼:
“是你!”
先前因為有頭發而沒有認出。
如今倒是瞧了出來,這分明就是當日在青州城門前,稱他為道友的那個不僧不道之人!
與此同時,當日自己說的那句話更是浮上心頭,羞的他面紅耳赤。
‘你我能是同道?這豈不似天上皓月與螢螢之光?真是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的居然是自己!
羞憤之下,孤峰真人在顧不得旁余。
一把跳起之后,就對著杜鳶厲聲呵斥道:
“你道行雖然強過于我,可你一介野道安能勝過我之門庭?”
說著,他更是亮出了自己那號稱真君賜下的酆都拘箓盆!
因為另一只手已經廢了,所以他只能托著水盤舉向杜鳶道:
“此乃洞天真君賜下的法寶酆都拘箓盆,野道,你可敢與我斗法一場?!”
法寶在手,寶光氤氳,孤峰真人的膽氣瞬間復熾。
這可是真君賜下的法寶。堂堂天上仙人之物豈能是下界修士可比?
對此,他有著無限的信心。
然而,對面那野道卻只是凝神將那水盤細瞧了片刻后,就旋即連連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荒謬的憐憫道:
“安青王都只是個執迷不悟。你?非但是個助紂為虐之徒,更是個.比他還要蠢笨不悟的!”
若說此前杜鳶還不能確定這道人和那狐貍精是一樣的貨色。
那此刻見了那所謂法寶后,便是知道,這不過也是一個充作探路棄子還不自知的蠢貨。
那水盤落入杜鳶眼中,除開一縷看不清道不明的靈光外,就分明是頑石虬根、腐草枯木,胡亂拼湊出的粗鄙玩意,處處透著隨意敷衍。
在定睛一瞧,杜鳶還看見安青王腰間藏著一枚泥土丸子捏出的金丹
此等腌臜物件,也配稱“法寶”?
而執此之物還充作寶物以耀武揚威的人,也更不用說了。
這兩人都沒救了!
沒來由的,這話刺得孤峰真人一陣心慌。
他急忙壓下心頭紛亂,強作鎮定呵斥道:
“休得胡言!野道,我只問你,敢不敢與我斗法一場?!”
杜鳶負手輕嘆:
“又是一個‘胡言’.你們這些人,總愛指著貧道說我胡言亂語。可你難道不知,那真正胡言亂語、滿口蠢話的,不正是你自己么?”
這話如同利錐,扎得孤峰真人面色又是一窒。
是啊!真君何曾說過安青王是什么天命之人?真君所求,不過是讓他推著安青王起兵罷了。
他在安青王面前那些門庭天命之類的玄虛大話,全是他仗著昔日坑蒙拐騙的本事,信口胡謅出來的!
他雖背靠真君,卻并非真君門人。甚至連真君的道統究竟為何,都糊里糊涂。
杜鳶見狀,眼中憐憫之色更甚:
“瞧瞧,自己都啞口無言了吧?唉,真不知你們這些人,究竟是憑著什么底氣,就敢跳出來嘩眾取寵!”
這一番話的孤峰真人面色白了紅,紅了白。
最終統統化作一句:
“你就說你敢不敢斗法吧!!!!!”
憤怒無比,可內里膽怯絕望更是誰都能夠聽出。
杜鳶輕笑一聲后,對著他說道:
“當然可以,就是我說,只要你敢用這所謂法寶,它自己就會炸開,你信嗎?”
這話說的孤峰真人眼中狂喜,真君給的寶貝豈會如此不堪,這廝定然是在詐我!
可又見對方瞧出了自己所想的揶揄說道:
“不信?那你就沒想過,這東西到底怎么來的嗎?酆都拘箓盆?名字是霸氣,只可惜啊,也只剩個名字唬人了!”
這東西到底怎么來的?
這東西是真君賜下,但,但,但
但這東西也是真君顯靈傳法之時,信手一抓,將黃土朽木捏做而成
難道,真的會?
孤峰真人的心猛地一沉,膽怯如潮水般涌上,他信了!
他身后,安青王依舊沉默,但那道投來的視線卻重逾千鈞般壓在他的脊梁上。昔日面對權貴時那深入骨髓的卑躬屈膝之感,仿佛瞬間回魂,壓得他下意識就想彎下腰去。
萬般煎熬,千鈞一發!
孤峰真人把心一橫,目眥欲裂,孤注一擲地厲聲催動:
“法寶法寶,聽我”
“敕令”二字尚未出口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驟然炸開!
他手中那所謂的水盤,竟真如杜鳶所言,轟然爆裂!
無數碎片迸射而出將他炸得滿臉血污,水盤殘渣更是倒刺入臉。
更加駭人的是,伴隨著濃煙,三十多道猙獰陰鬼的虛影裹著諸般寒氣戾氣,顯化于此!
周遭百姓登時炸了鍋,尖叫推擠,眼看就要四散逃竄。
千鈞一發之際,一聲斷喝穿透混亂:
“守住心神,莫要入魔,如此,貧道才能搭救爾等!”
那三十多道陰物虛影,無不為止一震。
旋即竟真的僵滯下來,那種駭人寒戾更是慢慢消散。
這讓杜鳶欣慰點頭:
“能救也,能救也!”
說罷,杜鳶視線繞過正捂著臉哀嚎的孤峰真人,看向了還在馬車之上的安青王。
沒有說話,可那種無言壓力卻是震的安青王不住后退。
他已無人可用,再無力阻止這死道士逞兇。
他很想跪下求饒,可他又不甘心就這么簡單的滿盤皆輸。
百般糾結之中,他驟然瞳孔一縮,因為他見到那道人動了一下!
‘不好,他要取我性命了!’
正不知所措之間,卻又聽見一救命良音自身后傳出。
“還請前輩留手!”
驚喜回頭間,只見一老僧飛躍而出,穩穩落在了安青王車架之前。
見杜鳶視線掃來,老僧心尖兒都在打顫。
他自認道行略高孤峰真人一籌,卻也有限。
眼前這野道收拾孤峰真人如探囊取物,對付他自然也費不了多少手腳。
可他不敢不站出來——壞了尊駕大事,那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得急急開口:
“老衲愿如實相告!彌水之變,如今唯有王爺能解!您縱不念佛祖慈悲,也請念在彌水兩岸萬千黎民性命,高抬貴手!容王爺將功補過!”
杜鳶眉頭微挑。
原來彌水之禍的根子,在你這邊啊!
他抬眼望去,青州上空那猩紅之氣,已漸漸棄了下方蕓蕓眾生,如毒蟒般死死纏繞向安青王那漸成雛形的化龍氣數。
念及于此,杜鳶還是問了那老僧一句:
“若貧道說你正在往邪魔道上走,你還要一條道走到黑嗎?”
老僧斷然合十,聲調拔高:
“阿彌陀佛!老衲護的,并非偶有過失的安青王,乃是青州萬民唯一的指望!”
執迷不悟
杜鳶心中暗嘆,搖頭道:
“你我已見過兩面,既然皆是無果。那貧道也就告辭了。”
見過兩面?
老僧愕然不解,怎么說是見過兩面?
杜鳶沒有再理會他們,只是轉身對著那三十多道陰魂說道:
“來,貧道為你們送行!”
眼見杜鳶轉身離去,安青王緊繃的肩背一松,長舒一口氣。
老僧下意識的想要撥動念珠,直到入手空空,方才想起,自己的念珠早已在法蘭寺中斷裂。
亦在此刻,他才猛然醒悟:
‘啊,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