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將是就常理而言絕對不會出現的事情,至少對于主將一級是不可能的。
一般也就是中低級軍官之間才可能出現。
因為主將一出,讓人抓了,殺了,那這仗還打不打?打又該怎么打?
就好似當日峽谷之中,張維讓王平章擒了去一般。
兩萬大軍瞬間傻眼,若非王平章沒有大打出手的想法,怕是張維部頃刻間就會奔潰。
這光頭大漢作為水寨守將,也應如此。
但因來的只有一個人,且他自認本事過人,又不是正經軍官出身,故而毫不在意這些。
只當是來了一個扎手的能讓他顯顯威風。
所以當他行到寨門之前,準備讓人開門時,被他替下去的原守將當即問道:
“將軍來此作甚?一介無名小卒而已,縱然折了四五個兵戶,也不過是小事。”
光頭大漢滿不在乎的擺擺手道:
“開門開門,本將軍要出去會會他!”
此話一出,原守將當即大驚道:
“將軍不可啊,將軍乃寨中主官,怎能輕易涉險?待我喚人搭弓齊射一輪,一切問題自然消弭!”
說著還給光頭大漢展示了一下已經上寨的弓手。
可光頭卻不管這些,他只是瞪圓了眼睛罵道:
“那廝點名找我,我若不去,豈非平白墮了威風?”
“將軍!這真不行啊!”原守將急得直跺腳。古往今來,哪有軍中主將跑出去與人斗狠的道理?
他心中更是懊惱:當初投奔義軍,是恨朝廷昏庸無能,坐視西南受災,本想在此施展一身所學。可如今,不僅盼來的機會被人憑空奪了權,這光頭竟還是個十足的混不吝!
怎料,他這肺腑之言,卻讓光頭大漢怒不可遏的一把揪住了他衣領道:
“你這廝是不是恨我奪了你的官位權柄,故意想要壞我威風?”
一聽這話,原守將頓時沒了脾氣。
“既然將軍這般說我,那我自然不攔著了,將軍還請自便!”
“哼,量你也不敢!”
松開了男人后,光頭大漢當即扛著那把寬背九環大刀出了寨門。
遠遠的,就瞧見了那青衫客。
正欲按照往日習慣喊幾句狠話來,卻聽見那青衫客看著他道:
“那人說的挺對的,你的確不該出來,雖然這樣也沒什么作用就是了。然后,我沒猜錯的話,這座易守難攻的寨子,也是出自他的手筆吧?”
杜鳶說話的同時,還看向了已經走到寨門上的那個男人。
這人身負文運之重,是杜鳶目前看過的人里最多的。
像是青州鴻儒韓載,還有那柳氏的貴公子,都是文運在身之輩,但周身氣象,大不如此人也!
亂軍的確是有能人的!
光頭大漢心頭一驚,繼而急忙回頭看去。
只見寨門據此已有百步不止,寨中說話,這人怎么聽得到的?
不過他還是不慌,畢竟他自己就能輕易搬起巨石,在遇到一兩個也有神異在身的,也不奇怪。
“不錯,還真是個有本事的!既然如此,你可知本將軍手中這把寬背大刀有多重?”
杜鳶從寨上那人身上收回了目光,繼而看向了大漢手中大刀道:
“百來斤吧,于尋常凡俗而言,的確是把重器了。”
“哼,果然走眼了,我告訴你,我這把刀,可不是什么二三十斤,而是”
反應過來的光頭大漢再度一窒。
嘴角抽搐片刻后,他單手將這百斤大刀提起指著杜鳶道:
“你這廝好生猖狂,我且問你,你是何人?”
杜鳶指了指寒松山方向道:
“你們不是天天再說貧道的事情嗎?”
大漢雙眼瞬間瞪得溜圓,眼珠子幾乎要脫眶而出:
“你你你是說,你是寒松山上那位道爺?!”
杜鳶眉梢微挑,笑意淺淺:
“怎么,不像?”
光頭大漢被杜鳶說的心頭嘀咕不停,一雙眼珠子更是上上下下不停的打量著杜鳶,試圖找出一二疑點給自己鼓氣。
可越是去看,越是覺得霧里看花,完全沒個真切。
喉頭聳動片刻后,他大喝一聲,繼而持刀殺來。
“你這胡話騙騙別人也就罷了,居然還敢騙你佛爺?看我卸了這對膀子!”
光頭大漢,大喝一聲,繼而猛然躍起,朝著杜鳶肩頭就是悍然一刀。
可下一刻,只聽見金玉之聲交加。
護體金光三山君能破,那是因為人家金身尊位擺在那里,當時還積累尚淺的杜鳶自然難以招架。
可你這光頭匪類又算什么東西呢?
自然就是金光一閃,他整個人便慘叫著倒飛出去。
天旋地轉間,他感覺身子忽被一股無形之力憑空托住,待勉強看清眼前景象,竟發現自己已被凌空攝回,正懸在那青衫客面前。
對方臉上那抹淺笑早已消失無蹤,轉而一片冷冽:
“哼!我且問你,自你盤踞此地,周遭災民可是受你淫威邪風所害,弄的上下苦不堪言?”
真是寒松山上的道爺啊!?
大漢此刻只覺得腦子暈眩的遠超此前。整個人都軟了下去。
“仙人爺爺饒命,仙人爺爺饒命!”
“饒命?你這廝怎敢開這個口的?”
光頭大漢差點嚇尿道:
“仙人爺爺明鑒,仙人爺爺明鑒啊,小人雖然行端不正,可,可至少沒有害了人命!”
“求您看在這一點上,饒小人一條性命!”
他過來之后,的確是為非作歹,無惡不作,但唯獨有一點,他一直防著。
那就是不弄出人命來。
因為自從那日他忽然力大如牛之后,他就猛然意識到,這誠然能是他在這亂世飛黃騰達的資本,可保不齊哪天就遇到了更厲害的。
因此,他想要給自己始終留一條路來。
不曾想,還沒過多久呢,今日就該用上了!
就是不知,這位仙人爺爺能不能看在這個份上饒他小命。
杜鳶瞬間恍然,難怪災民們都說這廝雖然不當人子,但好在決計不會害人丟命。
感情是你如此里外不一,是因為想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啊!
冷笑一聲后,杜鳶將他隔空提到自己面前道:
“如此,倒也不是不行,告訴貧道,你背后之人是誰?藏身何處?這樣,貧道還能饒你死罪!”
這光頭體魄雖然看著健壯,但絕對不是那種能夠把百斤大刀隨意把玩的。
所以他背后定然有個老東西躲著。
且杜鳶也能感受到這水寨之內藏了個什么。
此話一出,怎料那人卻是有點不解的說道:
“背,背后之人?我,我是應天大將軍麾下。”
杜鳶眉頭一皺道:
“還要胡言?”
光頭急忙連連拱手求道:
“仙人爺爺,我,我背后真沒別人了,啊,啊,我想起來了!左路將軍曾經拉攏過我,還,還說等到應天大將軍一死,只要我保他上位,他就讓我做左路將軍!”
亂軍之中,除開為首的應天大將軍外,就是左右二路將軍最為矜貴。
但這也不是杜鳶要問的。
杜鳶認真看了一眼這個已經快要嚇破膽去的光頭問道:
“我是問你,你背后站著的如我這般之人,究竟是誰!”
光頭瞬間傻眼。
如您一般,那不就是仙人了?
可我那里能認識仙人的?
我連這和尚身份都是假的!
所以,他瞬間哭喪著臉說道:
“仙人老爺,您就繞了我吧,小人上哪里去認識仙人的啊!而且不瞞您說,便是佛祖也和小人毫無關系啊,因,因為小人就連這和尚身份都是假的!”
“嗯?”
背后無人?那你這身絕非人力能及的力氣是怎么回事?
杜鳶第一次覺得有點錯愕,這廝眼里絕對沒有比自己小命更重要的東西,因此斷不會撒謊。
但如今這光景下,這怎么可能?
“那你這身絕非常人能及的力氣是從何而來?”
光頭忙不迭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就,就是突然發現自己勁兒變大了!”
說著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急急補充道:
“興許.興許是佛爺爺可憐小的?記得那會兒小的跟幾個同鄉兄弟逃難,躲進一座破廟,睡了一宿。第二天起來就覺著不對勁了!為這,我還帶著兄弟們剃了光頭,當了和尚呢!”
他又偷眼瞄了瞄杜鳶的臉色,見杜鳶似乎神色不對,急忙改口道:
“啊,啊,仙人爺爺明鑒。其實.其實剃度出家嘛,也不是頓悟向佛了,就是覺得這兵荒馬亂的,頂著個光頭.打劫起來方便!”
杜鳶聽得眼角直跳,盯著光頭,一時竟有些無言以對:
“這等光景之下,你既然身后無人撐腰,也敢出來顯擺?”
上一次遇到這般貨色的時候,還是那光看馬臉就知道圣質如初的紅石頭
光頭一臉茫然,反問道:
“這,這還得有人?可可小的這種人,就是提著豬頭肉也找不著廟門燒香啊!”
錯不了了!
這廝絕非誰的棋子。若真有幕后之人,怕也早被這糊涂蛋給克死了,不然斷不會弄這么個不明不白的貨色守在此地。
可寨中那股異樣之感,又作何解釋?
杜鳶按下心中疑惑,目光重新落回光頭身上:
“也罷。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可認罰?”
光頭如蒙大赦,腦袋點得像搗蒜:“認!認認認!能活命,小的認!認多少都行!”
杜鳶抬手指向他,聲音陡然拔高,清晰洪亮,如同撞鐘,確保水寨內外每一處角落都聽得真真切切:
“我有一神通,名曰禁字訣!除開可禁天下萬法,斷一切神通之外!更有無窮妙用!今日,便要將此訣落在你身上——奪了你這一身蠻力免你繼續為非作歹,再封你雙腿筋絡以示懲罰!你可愿意?”
“啊?!”光頭當場傻眼,面如死灰,“那,那跟活死人還有啥兩樣?!”
“也好,那我就直接打殺了你!”
“不不不,仙人老爺,我腦子有問題,剛剛說的是胡話,我認,我認!”
除開人更壞以外,這家伙真的有點紅石頭的感覺。
就是不知道這貨此后會不會改邪歸正。
但他的確留了一線,自己也不好真就為此打殺了他。
壞人做事既然留了底線,那么有能力的情況下,自己就也要給他留一條底線。
這絕非是為惡者開脫,而是為那些掙扎求存的可憐人們,存一分微末的指望。
想了想,杜鳶又把他提起來,讓其看著自己的眼睛說道:
“貧道可告訴你,今后你定要痛改前非!不然,若是再有為惡之舉,你啊,都不用貧道去找,自己就會撞上門來讓我收拾了去!”
光頭渾身篩糠般顫抖,涕淚橫流:“懂!懂懂懂!仙人爺爺放心,小人全懂!小人,小人還有無數金銀財寶!情愿.情愿全都捐出來,就就分給寨子里抓來的災民們!分得干干凈凈!”
杜鳶微微頷首,繼而提著他朝著水寨而去。
但讓他奇怪的是,本以為會和柳氏的塢堡一樣,看見他們朝著自己攢射不停。
可結果卻是,隨著自己到來,不僅沒有任何抵抗,就連寨墻之上也是看不見人影。
正奇怪間,突然看見寨門打開。
繼而先前多看過幾眼的那個男人,便是**著上身,口中銜玉,雙手捧刀,一路跪行而來。
在他身后,是諸多放下了兵刃的亂軍兵丁。
他們正齊齊擠在寨門之前,惶恐不安的看著杜鳶。
大約明白了此人所想的杜鳶,繼續提著光頭大漢走到了那人身前。
見杜鳶走來。
銜著玉佩的男人悲戚低頭,雙手奉刀道:
“小人張魁特來請罪,好叫仙長知曉,水寨上下與朝廷為敵之死罪,小人愿一己承擔,可小人身后這群弟兄,不過是一群活不下去才走了險路的可憐人。”
“都言上天有好生之德,還望仙人老爺能夠因此放他們一馬!”
說著便將手中長刀越發舉起,而堵在寨門前的亂軍們亦是齊刷刷跪下。
自從在寨門上看見光頭一刀劈出了護體金光,他就知道這是寒松山的仙人來了。
故而直接下令寨中守軍放棄抵抗,他自己獨自出寨請罪。
看著眼前這個身負大文運的男人,杜鳶笑問道:
“銜玉捧刀?這是什么典故?”
男人垂頭喪氣道:
“效仿古天子降于西秦,然天子為尊,小人為卑,故不敢持禮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