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沖天焰火煌煌而起。
帥旗之下,被無數把刀架在脖子上的華服公子,此刻正不停的朝著老將軍和周圍的兵甲們解釋:
“世安公!您難道忘了嗎?小子幼時曾隨父親登門拜訪,那時父親總對我說,您是國之柱石、蓋世英雄,教我此生定要以您為楷模啊!”
對此,周圍之人全然無所動。華服公子只覺頸間的刀尖又逼緊了幾分,冰涼的觸感已被溫熱浸透,讓他分不清到底是體溫還是血溫。
于是乎他趕緊說道:
“對了!對了!世安公——不,世伯祖爺!您聽我說!家母時常念叨,說您的孫女容貌傾城、體態嫻雅,性子更是綽約大方,與我實乃天作之選。她早想尋個良辰吉日,托人來府上提親呢!您看,我們,我們說不定將來就是親家啊!”
華服公子簡直要急哭了。自己如今不過**凡胎之軀,怎么就腦子一熱闖到這地方來了?
起初,他還能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東拉西扯,拖延片刻。
可那老將軍豈是易于之輩?幾個回合下來,他便落了下風。
如今更是落得個刀兵加身、命懸一線的境地,眼看隨時便要駕鶴西去。
老將軍冷笑一聲,正待喝斥這小子為求活命,竟連“認親家”這等胡話都編得出口。
可才笑了一下,他和麾下所有兵卒全都感覺頭頂一輕,繼而看見了那寒松山上的沖天焰火!
這一下子,莫說是那些甲兵了,就連他身旁不少尸山血海爬出來的將領都是一個激靈的摔下馬后,急忙朝著那沖天焰火連連磕頭請罪。
老將軍亦是看的目瞪口呆。
征戰沙場幾十載,他見過胡人,見過南蠻,見過巨象,見過毒瘴,但真沒見過這個啊!
‘是真的?!這王家小子說的是真的?所以張維王平章二人才齊齊轉投?我大軍上下也真被障眼法給蒙了?’
看見如此一幕,華服公子當即是小心翼翼的撥開架在脖子上的刀片,朝著身后瞥去。
當他看見了那沖天焰火后,猛然松氣的同時,整個人也瞬間冷靜下來了。
‘哎呀,前輩,還得是您靠譜啊!居然這么快就搞定了!’
他一把推開那些呆若木雞的兵丁,隨即意氣風發地站直身體,慢條斯理地整理起凌亂的衣袖。
這下好了。王平章沒被自己稀里糊涂坑死,總算不至于倒欠瑯琊王氏一筆天大的因果債了。
就是為了保他,自己卻是冒了頭有點棘手。
唉,因果,因果,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明明自己都為了躲避佛爺的因果而逃到西南這鬼地方了。
怎么就還是難纏的緊呢?
心頭思索不停中,老將軍已然翻身下馬,走到了他的跟前問道:
“繼之賢侄孫,這山上所顯可是如我所想,如你所言?”
看著找來的老將軍,華服公子拱手笑道:
“您既然知道了,何必還要再多問呢?”
這話說的老將軍為之一滯,華服公子則是回頭看著那重現光明的寒松山道:
“如今您盡快要做的,當是個速速上山!所以別再耽誤了!”
老將軍急忙點頭而去。
看著那焰火沖天的寒松山,華服公子心頭是越發好奇這位前輩的身份,三山君可不是尋常角色,那是從上古人皇在世時便存續至今的神祇。
單論資歷見聞、籌謀布局,已是一等一的老辣。不然,在那兩次攪動天地的山水之爭中,祂哪能從尸山血海里活下來?
可見祂若動手,必然自恃萬全。
但就是這般人物,竟在自家山頭栽了跟頭,被人反敗為勝。
嘖,就前輩這修為,怕是已經和祖師伯仲之間了。
也不知道三山君吃了這么大一個霉頭,會是何等憋屈的面容。
真是想想都有趣呢!
華服公子正暗自好笑,眉頭卻猛地一皺,視線死死釘在寒松山上——先前還一片荒蕪、山頭焦黑的寒松山,此刻竟隱隱透出幾點翠綠,像是被風一吹,便要頃刻漫開似的。
‘哎?這是什么意思?大災未平,大旱仍在,怎么山野吹綠?’
望著望著,他心頭猛地一跳,繼而倒吸一口涼氣。
難道是三山君真的金身親至不說,還讓前輩給直接打死了以至于神位崩潰,金身消弭,一身神通悉數反哺地脈而去?
三山君可是鎮守一方的大山神!
祂能在自家山頭被人生生打死,本就駭人聽聞,而且這么一來,儒家那邊怎么交代?文廟里的諸位老爺要怎么看?
按儒家規矩,三山君再怎么死有余辜,也得送與文廟受審才是!
這,這,這,我,我怎么又攤上事了我!
華服公子頓時心生絕望。
本以為先前欠下的因果已是盡頭,怎么轉眼又惹上了文廟?
正兀自哀嘆,手腕突然被人攥住,轉頭一瞧,竟是去而復返的老將軍。只見老將軍此刻正攥著他的手,臉上帶笑:
“賢侄孫啊,你我兩家本來有門第之差,我蕭家不該高攀王氏門楣。但既然尊夫人那般喜愛我家孫女,呵呵,我看也不必勞煩什么說客媒人了,老夫今日便親口應下這門親!”
瑯琊王氏,中古第一門第,五姓七望之首。
雖然自從本朝起,就沒了內部通婚的墨守成規。可依舊極少自降門楣。他蕭家是大世家,可和瑯琊王氏比,那就真的算不得什么了。
因此,他可不會放過今天這樁事情,反正,開口的是你不是我!
“啊?!”
華服公子驚得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滿腦子的文廟、因果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話砸得粉碎。
正欲辯解,卻又心下一動,繼而五指微掐,片刻之后,他瞠目結舌的看向了面前的老將軍。
該死,我真給自己扯了一條紅線!
自古以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他先前就注意到了這一點,故而多有回避,可不曾想,今日自己竟然主動撞了上去.
‘前輩,您,算了,我真是害慘了我自己啊!’
他本想說前輩您害慘了我,可轉念一想這好像關不到前輩的身上去。
只能咽下話頭,自怨自艾。
并心頭安慰自己,算了,算了,本就欠他們的,再說了,一個蕭家女,還能比寒秋宮主扎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