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靜謐溪谷的狩獵滿載而歸。
當(dāng)戈斯和莉莉絲的身影出現(xiàn)在碧娜的藥劑店門口時,夕陽正將他們一老一小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老長。
“喂!你這個討厭的女人!快出來看!”
莉莉絲像一只打了勝仗的小母雞,挺著胸脯,用盡全身力氣,驕傲地將兩頭比她還重的鐵皮河豬尸體拖到店門口,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她叉著腰,仰著沾滿泥土的小臉,用一種“你看到了嗎?本天才就是這么厲害”的得意表情,對著那扇緊閉的木門哼哼唧唧。
門“吱呀”一聲被拉開,碧娜那張總是冰冷如霜的臉出現(xiàn)在門后。
她的目光,一開始鎖定在了那些作為戰(zhàn)利品的鐵皮河豬尸體上。
但忽地,似乎是察覺到了不對,她那如同手術(shù)刀般銳利的眼神,直接越過莉莉絲,鎖定在了后面那個沉默不語的戈斯身上。
她聞到了。
那不僅僅是屬于鐵皮河豬的另類血腥味。
那是一股從戈斯體內(nèi)散發(fā)出、屬于他自身帶著“腐朽”與“焦黑”味道、無法掩飾的血腥氣。
那股味道,比半個月前,濃烈了數(shù)倍。
碧娜那總是如同古井般平靜的眼眸,極其罕見地閃過一絲極度復(fù)雜的情緒。
那里面有惋惜,有同情,還有一絲……不舍。
戈斯注意到了碧娜的眼神。
他沒有說話,只是在莉莉絲看不到的角度,對著碧娜,極其輕微但卻不容置疑地,搖了搖頭。
碧娜讀懂了他的意思——“別在她面前說?!?/p>
她收回目光,將注意力轉(zhuǎn)向還在炫耀的莉莉絲,語氣恢復(fù)了一貫的冰冷。
“五頭鐵皮河豬,質(zhì)地勉強(qiáng)合格。二十枚金幣,我會從戈斯的欠賬上劃掉?!?/p>
然后,她指了指墻角一堆積滿灰塵的空藥劑瓶,“現(xiàn)在,去幫我把這些瓶子拿到后院的井邊洗干凈,這是你弄臟我店門口地板的‘勞務(wù)費’。”
“哈?你這個斤斤計較的女人,而且不是你要鐵皮河豬的……”沒想到要被指示干活,莉莉絲立刻炸毛。
但看到戈斯投來的平靜眼神,只能不甘心地癟了癟嘴,氣鼓鼓地、一步三回頭地抱著一堆瓶子走向后院,嘴里還不停地嘀咕著“討厭的女人,遲早把你的藥劑全都換成泥巴水……”
當(dāng)莉莉絲的身影徹底消失后,碧娜臉上的所有表情瞬間收斂。
她“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將黃昏的最后一絲光亮與整個世界的喧囂都隔絕在外。
她轉(zhuǎn)身面對戈斯,眼神中充滿了不容拒絕的強(qiáng)硬。
“脫掉上衣,躺到試驗臺上去。現(xiàn)在,立刻?!?/p>
她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
戈斯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
冰冷的煉金儀器,在戈斯那傷痕累累的胸膛上緩緩劃過,尤其是心臟口那個觸目驚心、時刻被黑炎灼燒的焦土。
碧娜的表情,隨著一個個數(shù)據(jù)的出現(xiàn),變得越來越難看。
最終,她放下了手中的儀器,用一種近乎無奈惆悵的語氣,打破了房間里的死寂。
“龍炎詛咒比我想象之中的還要嚴(yán)重,它的活性一直都在增加,和你所剩無幾的生命成反比,現(xiàn)在至少提高了至少三成?!?/p>
“戈斯,我的計算出錯了……你可能……活不過一個半月了。”
聽到這個消息,戈斯的臉上并沒有詫異和恐懼,還是一臉平靜淡然地起身,顯然,對于自己的身體,他心中早就有了定論。
而在這壓抑的沉默中,碧娜突然開口,問出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戈斯,你對那個孩子……莉莉絲,怎么看?”
不等戈斯回答,她便自問自答,語氣冰冷而專注,像是在分析一個完美的實驗方案:
“她擁有始祖血脈,純凈、強(qiáng)大,是完美的‘容器’。她的自愈能力,是普通生物的數(shù)十倍。她的血液,是最高等級的生命能量載體……”
碧娜的眼神變得銳利,極具暗示性地看著戈斯,又仿佛透過他,看到了那個正在院子里洗瓶子的莉莉絲。
但是她還沒有把話說完,戈斯搖了搖頭,直接打斷了她,“可以了,碧娜,你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謝謝。”
面對戈斯果斷的放棄,碧娜一時間愣住,但依舊沒有放棄,語氣甚至都變得急迫起來,立刻提出了第二個方案。
“好吧戈斯……那我們談?wù)劯唵蔚摹D憧傊姥宓摹局髌推跫s】吧?”
她向前一步,語氣變得急切起來,甚至直接逼近對方:“讓她咬你一口,這樣以她始祖血脈的純度,你不僅能獲得永生,擺脫這副腐朽的身體,甚至能直接繼承一部分她的力量,你的實力會瞬間恢復(fù)到年輕巔峰時候的水平!”
“你依舊是你,只是換了一種方式活著!你依舊可以教導(dǎo)她,保護(hù)她!這才是對你們兩個都好的‘最優(yōu)解’!”
沒有第一時間回復(fù)變得焦急起來的碧娜,戈斯沉默地從試驗臺上坐起,開始穿上那件破舊的內(nèi)襯和外置的破舊騎士盔甲。
他的動作很慢,但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無法動搖的決然,聲音平靜但清晰得如同磐石。
“成為眷屬,以他人的恩賜而活,將自己的意志置于另一人之下……那不是‘活著’,碧娜,那是‘寄生’。”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留給碧娜一個佝僂但依舊想要保持挺直的年邁背影。
“如果活下去的代價,是玷污我堅守了一生的榮耀,那我寧愿現(xiàn)在就走進(jìn)墳?zāi)??!?/p>
門被推開,戈斯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房間里,只剩下碧娜一個人,靜靜地站著。
她那兩個在她看來合情合理的“方案”,都被戈斯徹底否決了。
這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和挫敗。
她無法理解,這個男人的意志,為何能堅硬到這種地步。
固執(zhí)地如同不可撼動的頑石!
她走到窗邊,看著院子里,假裝無事發(fā)生的戈斯正在耐心地教導(dǎo)一臉笑嘻嘻的莉莉絲如何處理鐵皮河豬的尸體。
她的眼神,無比復(fù)雜,絲毫沒有以往的理智冷漠,沒人能理解。
就像沒有人知道她為什么要如此關(guān)心一直看似并不熟絡(luò)的暮年騎士。
那是一個深藏她心底的秘密,一直絕對不能說出去的秘密……
“為什么……要對一個血族這么好呢……這只會讓我誤會……”
她低聲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但充滿了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