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咎沒聽說過角斗士這個概念。他上前一步,似乎聞到了血腥氣。夏溯在面見安咎前沒有角斗,也沒有受傷。安咎聞到的血腥氣單單是往日經(jīng)驗帶來的反饋。他經(jīng)歷過廝殺,戰(zhàn)爭,死亡,很清楚當一個生命體經(jīng)歷這些后的氣場。
當安咎進一步靠近夏溯時,他眼中面前少女的軀體仿佛浸泡在血漿內(nèi),粘稠的血液在拖拽她的靈魂。他從這點推斷出了角斗士這個詞語的意思。
“在這個星球……地球上,最佳的生存方式是廝殺?”
夏溯搖了搖頭:“不。角斗不一定是以死亡拉下帷幕。但當你踏入角斗場時,你最好做好了為勝利碎尸萬段的準備。有時,死亡也是令人羨慕的。死亡代表你被對手完全認可,甚至懼怕,才會引得他們不顧一切也要痛下殺手。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安咎若有所思地看著夏溯。
夏溯主動請纓:“我可以帶你參觀一下角斗場,給你留出時間好好想想答案。”
“拜托了。”
“我的榮幸。”
夏溯領(lǐng)著安咎走上看臺,此時兩個角斗士正在廝殺。觀眾的歡呼和痛嚎混為一體,響徹角斗場。角斗臨近尾聲,其中一個角斗士拖著血肉模糊的左腿,絞住了另一個角斗士。
頸椎斷裂的聲音被收音器放大十倍。那一聲同時象征著死亡與勝利的脆響沖擊耳膜。
角斗士的整個頭顱被掰下,被另一個角斗士拎在手中。獲得勝利的角斗士同樣付出了昂貴的代價,他的左腿被撕開一個大洞,皮肉綻開。腹部更是遭受重創(chuàng)。
夏溯偷偷看向安咎,他平靜的神情從未改變。面前血腥的一幕在安咎眼里化為透明的雨絲。夏溯不自覺點點頭,安咎跟印象里還是那么一樣。就連他死前,當心愛之劍與脖頸同時斷裂時,他還是那么寧靜。
夏溯的小動作其實都被安咎盡收眼底。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中帶有遺憾,他從未見過的,可以稱得上濃稠的遺憾。可是兩人是初遇,何來遺憾?
安咎不再去糾結(jié)這個想不通的觀點。他對夏溯的認知再上一層,她是一名浴血重生的角斗士,同時擁有細膩的情感。
夏溯領(lǐng)著安咎退出看臺。觀眾席向來人滿為患,安咎近乎貼在了夏溯身后,清冽的氣場將她輕輕包裹,一定程度上平復(fù)了她重見摯友的心情。
兩人走在由精美石柱撐起的走廊內(nèi)。
“角斗單單是兩個人之間的博弈嗎?”
夏溯回答:“通常是這樣的。不過偶爾會有特殊賽制,比如混殺賽,把數(shù)十名角斗士同時丟入角斗場。或是地形賽,角斗場會被改裝成隨機星球上的隨機地形,通常極具挑戰(zhàn)性。因為角斗士會面對不適應(yīng)的溫度,重力等等。很多選手甚至還沒來得及進行角斗,就先被環(huán)境淘汰了。”
夏溯說完,后知后覺此宇宙的夏溯還沒經(jīng)歷這些。她下意識把前三個宇宙,在肆星,滅瑯角斗場內(nèi)的角斗說了出來。好在安咎沒有懷疑。
兩人走著走著繞回了大廳。一股甜香的氣味飄進了安咎的鼻腔。食物的香氣搜刮了一遍空空如也的腹腔。安咎心下了然,自己的軀體感受到了饑餓。
安咎的目光很快鎖定一家開在大廳角落的小店。夏溯這時也注意到安咎一直看著甜品店,于是帶他走了進去,安咎也沒拒絕。
兩人來到柜臺前,琳瑯滿目的甜品擺放在玻璃柜內(nèi),店里彌漫著奶油和蛋餅的香氣。店員掛著同樣甜美的微笑。
夏溯看向安咎,安咎一眼認定擺在玻璃柜最前端的抹茶巧克力可麗餅。店員把可麗餅遞到安咎手中,夏溯點頭示意他趕緊嘗一口。
巧克力醇厚的甜味裹覆住安咎的舌頭,蛋香氣在口腔里蔓延。隨著他每一次咀嚼,甜味就更甚一步浸入味蕾。在他咽下這口可麗餅后,喉嚨反上淡淡的苦澀。
夏溯看著面若冰霜的安咎,雖然他的表情沒變,愉悅的磁場卻傳遞給了夏溯。
店員笑著說收款七十八元,定定的看著安咎。夏溯立刻掏錢結(jié)了賬,領(lǐng)著他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
“謝謝。”
安咎鄭重的感謝道。
“小事。”
夏溯揚起一個微笑。她看安咎一口口吃著可麗餅,回憶攜帶的幸福感頓時涌上心頭。在多個宇宙的相處中,夏溯早就發(fā)現(xiàn)安咎保持著萬物皆允的態(tài)度,唯獨對食物有著極高要求。他對甜食情有獨鐘。
一想到如此冷淡,在必要時殺伐果斷的安咎,對一個可麗餅愛不釋手時夏溯忍不住笑出了聲。
安咎被夏溯的笑聲吸引,雖然笑聲很輕,但是在兩人營造的安靜氛圍下很突出。
夏溯見安咎看著自己,立刻收起笑容:“你思考的怎么樣了?有沒有覺得角斗場就是你的歸宿?要是成為有名氣的角斗士,看你腰間的劍和氣質(zhì),我個人認為你肯定會在角斗場內(nèi)混的風生水起。那可是榮譽與金錢雙收。”
她接著補充道:“你之前問我地球上的最佳生存方式,想要生存,金錢必不可少。”
經(jīng)過一番理性分析,安咎覺得成為角斗士是目前的最佳方案。
“我想好了。”
通過安咎的眼神,夏溯就知道他選擇了作為角斗士的道路。
夏溯輕晃了一下腦袋:“很好。”
接下來夏溯馬不停蹄的拉著安咎去見了山下憲司,也就是角斗場的老板。因為安咎是由夏溯這個冠軍推薦的,憲司自然沒理由拒絕。
夏溯打量著安咎身上花里胡哨的衣服,她自己都有些不適應(yīng)。于是她又帶著安咎去了一趟服裝店。暴力與美學(xué)是宇宙唯二的共通語言。夏溯自然要讓安咎的穿著回歸本我。
安咎在看到素色衣裳后即刻褪下了身上不知可謂的“禮服”。夏溯看著他換上那件灰色的衣裳頓時感覺世界都清凈了。
傍晚,安咎終于在角斗場內(nèi)安頓了下來。夏溯告訴他過兩天憲司安排了一場角斗,讓他先試試水。當然夏溯深知安咎的實力,他必定會輕松贏下角斗。
“奔波了一天也該讓你好好休息一下了。”
今天對于夏溯來說過得飛快。她沉浸在重見摯友的喜悅中,站在安咎門口久久不愿離去。直到安咎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才轉(zhuǎn)身,慢悠悠的離開。
夏溯轉(zhuǎn)身沒走幾步,被安咎叫住了。
“寬恕我的疏忽。我竟不知你的姓名。”
安咎注視夏溯的背影。她的影子被晚霞壓在地面,拖出一道狹長的黑跡。
“我還以為你不會問了呢。”
夏溯回過頭,噙著笑。
“夏溯。我叫夏溯。”
“安咎。”
過了兩天,安咎在初次角斗中輕松拿下勝利。接著一路暢通無阻砍上榜單,直到夏溯與他交手,安咎才拿下他的第一個敗績。不過他一點不憤怒或者氣餒,面容仍舊如一座古井。
“每一場戰(zhàn)役都是一塊精美的磨刀石,使我變得更為鋒利。”
與夏溯角斗后安咎被她的實力所吸引,夏溯也刻意在他面前多走動,兩人很快回歸至原宇宙中的相處方式。夏溯又將安咎引薦給了杰克,兩人不茍言笑的性格讓他們達成了一致。
安咎在地球生活一段時間后慢慢理解了往日的自己的囑托。這種清冽,有志同道合的摯友陪伴的時光的確令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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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四溢,角斗場被炸裂的緋云包裹。熱氣貼附在眼球表面,眼球連帶著眼眶發(fā)出刺痛,像是在慢慢蒸發(fā)。
夏溯看著熟悉的火球墜入角斗場。她第一次切實的感覺到了命運。被火光灼燒的天空,皮膚被燙傷的痛覺,甚至連飄過臉頰的絲絲熱氣都是那么的熟悉而又微妙。
明明是正午,卻像是黃昏降臨。安咎站在夏溯身邊,看著從天而降的龐然大物。
夏溯在看到火球來臨的時刻,就用觸手把正在角斗的杰克撈了上來。觸手包裹住三人,形成一個銀色的球體。
飄到角斗場邊緣的緋云忽然開始倒退,匯聚向火球的方向。緋云消失后,火球內(nèi)露出一個暗紅色的巨物。正是涅蠱。
涅蠱懨懨的趴在地上,背部四只肉翅只剩下三只。暗紅色的軀體布滿傷痕,膿液從中流出,像是奶白色的瀑布從身側(cè)淌下。它的腹部下端被撕開兩個裂口,肢體消失不見。
安咎感受到了身側(cè)的躁動,夏溯很迫切的向前走去。
“等等。”
夏溯疑惑的回頭看向安咎。
“面對未知生物還是謹慎為妙。”
夏溯明白安咎的言下之意,是叫她先觀察,再行動。但是宿羅就在眼前,夏溯怎能不急切。“別擔心。”
夏溯剛邁出一步,就被擋住了。杰克攔在了她身前。夏溯剛想說她自有分寸,杰克先開口了。
“我陪你。”
夏溯點點頭。
安咎見此準備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