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深淡淡道: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
“只不過,看在多年老鄰居份上,我希望你能主動找我,告訴我這件事,胖大嬸。”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胖大嬸那天在走廊中偷偷摸摸,到底在看什么。
但是胖大嬸那樣子,已經不打自招了。自己只要再逼一下,估計就能讓她乖乖吐出真相。
胖女人寬大的額頭上冷汗滲了出來,但她仍然試圖在負隅頑抗:
“這件事情警方已經結案了,而且就算那天我沒有去學校……也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你不要想著訛我。”
高深打斷了她的話:
“作偽證,可是要坐牢的。
“不管你和這起案件有沒有關系。
“不信的話,我現在就撥打110電話,你大可以試一下。”
他裝腔作勢拿起了手機,胖大嬸慌忙一把抓住他的手:
“哎哎哎,你這是干什么。唉,你想要知道什么,就問吧。我命中被你們這些掃把星纏住了。”
她低著碩大的腦袋,下巴疊出無數層,像是一只斗敗的大公雞。
高深道:
“難道你要一直堵在門口,不請我們進去坐一坐么?”
胖大嬸極不情愿,勉強挪了挪身體,讓出僅供一人通過的空隙。
高深沒有理會她那張怨恨的臉,直接擠了進去。
門口還站著江心月,胖大嬸原本準備關門拒之。高深看到了,只好回過頭又道:
“讓她進來。她是我的朋友。”
江心月微微一笑,不顧胖大嬸的罵罵咧咧,也走進了這間老破小的房間。
客廳亂糟糟的,紙箱子和各種舊家具疊在一起,散發著一股霉味,看來很少有人來胖大嬸家做客。僅剩的能坐的一條沙發,上面到處都是破裂的牛皮和半截露出來的彈簧。一個八、九歲,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正趴在上面,用熒光筆畫著亂七八糟的畫作。
“陽陽,去臥室里面玩,大人要談事情。”
在趕走了叫做陽陽的小男孩之后,胖大嬸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只是狠狠瞪著高深:
“我真的什么都沒做。要怪,就怪你母親,如果她不開門,什么事情都不會發生。”
江心月纖細的手指,看似隨意地撥弄著手中硬幣。
高深直視著胖大嬸那雙躲閃的蛤蟆眼:
“如果你真的覺得這件事和你沒有任何關系,就不需要向警方作偽證。
“因為你心中有鬼,當初你趴在我家門口貓眼上,偷看里面的場景,這件事情就和你撇不開關系了。”
這句話一出,胖大嬸額頭的冷汗直接變成了豆大的汗珠。她下意識大喊了一聲:
“你這都知道?”
她原本還想要試探一下高深,直到對方將這些細枝末節都說了出來,直到這一刻,胖大嬸心中的僥幸徹底熄滅了。
高深只是冷冷看著她,繼續虛張聲勢:
“我說過,我早就知道了,這次回來,只是想再給你一次機會。”
胖大嬸渾身顫抖起來,眼中露出了哀求之意: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還來問我什么?”
還未等高深開口,她自言自語起來,像是在為自己告解:
“大清早的,走廊上總有人跑到你家門口,哐哐哐拼命拍著門牌。我聽見你媽好幾次打開門,向著門外問道誰啊,可是走廊上隨即又沒了聲音,像是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奇怪的是,我在走廊上看到有奇怪的人影經過,那人像是面條一樣,差不多三米多長。一晃就消失不見了,當時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孩子,你要理解我,這件事情我不可能告訴警方,否則他們一定會把我當做神經病抓起來的。
“我當時只是好奇而已,趁著那個奇怪人影消失后,偷偷在走廊上轉了一圈,又摸出去趴在你們家貓眼上往里看了一眼。可是當時黑燈瞎火,什么東西都沒有找到,我便離開了。
“沒想到,下午去接完孫子回來,就看到五樓拉起了警戒,聽鄰里說你們一家全死完了。我一個老太太,怎么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你不會以為你們家里人是我殺的吧?
“這件事太湊巧了,我當時慌了神,生怕別人知道我偷窺過你們家。在警方的審訊下,腦子一熱,就編了一個謊言,說四點到六點去學校開家長會。原本以為這個小慌很快就會被識破,沒想到老曹去樓山小學核實了一下,班主任真的說那段時間見過我……
“我真的不知道,這么多巧合怎么都串在了一起。我一個老女人,哪經歷過這種事情,很長一段時間真的以為自己那天在樓山開家長會。直到兇殺案后的半年,都渾渾噩噩,不停做著噩夢。”
胖大嬸絮絮叨叨,還在拼命說著自己多么不容易,只是偷瞄了一眼貓眼,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冤有頭債有主,姓高的一家地下有知一定不會來找她報仇的。
母親的記憶中,她也提到過,在出事當天,五層樓走廊上,一直有一個巨大的聲音,拍著自己家門。可是母親打開門后對方又消失不見了。
這件事重復了好幾次。
不知道是否和后面母親發瘋有關。
高深眉頭微微緊鎖。
如果胖大嬸的話是真的,那么那天父親提早到家,也解釋得清楚了。
母親的膽子一直很小,碰到這等怪事,很可能給還在公司的父親打一個電話,讓他今天早點下班過來看看。
另外,在胖大嬸的話中,自己得到了一個新的信息——
人影,三米長的奇怪人影。
那個東西,不知道是怪談,還是因為陽光角度的原因。
胖大嬸嘮嘮叨叨說完之后,江心月看著她的雙眼,微笑著道:
“你能不能對著這枚硬幣起誓,你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并且,你沒有對我們隱瞞任何細節和話語。”
看她是一個小丫頭,比較好欺負,胖大嬸不耐煩地看著江心月指尖夾著的硬幣:
“小姑娘,你不要來胡搞。哪有讓人對著硬幣起誓,這么滑稽的事情,你是不是來和我開玩笑的……”
在接觸到硬幣后片刻,胖大嬸的眼神變得迷離起來,說話也結結巴巴:
“我發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沒有漏掉任何一點信息……我已經把當天看到的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
顯然,她的神志受到了江心月的影響,情不自禁說出了實話。
在這種狀態下,胖大嬸根本不可能說任何謊言。
見能挖出來的事情都挖出來了,高深不再停留,站了起來,準備離開胖大嬸家。
就在這時,拿著素描畫的陽陽突然從臥室中沖了出來,絆倒了什么東西,一個摔跤,倒在高深對面。
他手中的畫紙,輕飄飄,落在了高深腳下。
高深下意識,彎下腰,撿起了畫紙。
畫上的東西令他有些不寒而栗。
眼睛。
大大小小的眼睛。
一個接一個的眼睛,像是葡萄一樣串在一起;有半睜開的、瞪大的、閉上的;粗粗幾筆勾勒的,精致的;總之,各種各樣的眼睛,畫上的主題只有眼睛。
“給你。”
高深將畫像遞了過去,小男孩一把搶過畫紙,惡狠狠盯著他。
這個小孩,為什么這么喜歡畫眼睛?
“陽陽,趕緊回臥室里。”
見狀,胖大嬸連忙上前抱起小男孩,將他帶向臥室的方向。
在和高深擦肩而過時,高深皮笑肉不笑說了一句話:
“小孩子挺有繪畫天賦的,以后可以考慮去考美院。
“只是,為什么這么多的花花草草都不畫,偏偏這么喜歡畫眼睛?”
胖大嬸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也斜著眼看了他一眼,把陽陽帶回到臥室之中,關上了內門,才轉過身來。
“那么,打擾了。就不在這里久留了。”
高深向她微微點頭,走向了門口。
他和江心月剛剛走出大門,后面砰地一聲巨響,胖大嬸在屋內就重重把門鎖上了。
顯然對他們這對不速之客不歡迎到了極點。
對于這點小事,高深自然并不在意。他和江心月并排走向樓下時,隨意聊了起來。
江心月有些氣餒:
“這一次探訪,似乎還是沒找到什么線索。那個胖女人是真的不知道什么事情,只是單純愛多管閑事。”
高深寬慰她道:
“本來就沒指望,從她口中直接得到真相。她倒是也透露了不少有用信息,比如那天她不僅聽到了敲門聲,更看到一個修長身影走過走廊。如果胖大嬸沒有眼花,那個修長身影和偽人的出現脫不開干系。
“倒是他們明強小學的那個班主任,有空要過去找一次。不知道為什么,那天她替胖大嬸做了偽證,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江心月建議道:
“這個小區的監控探頭要查一查么?那天早上拍你家大門的奇怪聲音,還有修長身影,很可能被記錄了下來。”
高深轉過頭,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你覺得這么落后的老式小區,每層樓會配一個監控探頭么?”
江心月:
“……,也是。”
高深像是想起了什么事:
“對了,當年的尸檢報告,應該還封存在警局。麻煩你利用對策科的特權,去調查一下。
“如果我的父親和高淺真的是偽人,那么它們留下的尸體,一定會有什么問題。”
江心月撇了撇嘴:
“我原本是過來玩的,怎么現在像是你的助手一樣?”
高深無視了她的吐槽,最后補充了一句:
“還有,他家那個小男孩,有一點問題。
“今天在胖大嬸家待了太久了,我沒有直接詢問他,怕打草驚蛇。
“等到明天婁山小學放學,我們搶先一步,去接那個陽陽。小孩子說話說不清楚,到時候還要借助你的催眠術,直接進入他的記憶。”
江心月有些好奇:
“那個小孩?我看很正常吶,能有什么問題?”
高深忽然停下了腳步:
“胖大嬸剛剛抱起陽陽,進入房間時,正好從我面前過去。
“有那么一撇,你猜我,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