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腦門上被刺穿的血窟窿,已經完全愈合了。
她的皮膚白皙到病態,動作僵硬,雙眼緊閉。看不出任何外傷,像是一具提線木偶一般,一步步走出了血棺材。
除了淡淡的尸臭,提醒著眾人她已經死了的身份,從外觀上來看,血棺材已經把江心月完全修復到了生前的模樣。
不少手術臺旁的醫護人員,紛紛放下了手中的儀器,自發給江心月讓開了一條道。
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詭異的氣質,讓人下意識想要躲避。
哪怕明知道她只是一具尸體。
將她丟入血棺材的時間不長,就被匆匆拉出來“工作”了。原本,高深也不確定能夠控制這具尸傀,但是沒想到,江心月真的就這么聽話,一步一步,按照自己的指示來到了手術臺前。
接下來,需要強行喚醒楊喬治,然后用硬幣催眠他……
不要著急,一步一步來。
高深很耐心,對于第一次操控尸傀的他來說,就像是操控精密儀器一樣謹慎。每一個指令都確保落到實處。
楊喬治的胸口,已經形成大半個身子的詭異嬰兒,天真無邪將手指塞入了嘴中,好奇地看著江心月這具尸體的到來。
“媽……媽……”
它的嘴中含糊不清,發出了不知名的呢喃。
高深發現了不對勁。
接下來,應該是讓江心月取出她的硬幣,呼喚昏迷不清的楊喬治接受催眠。
但是到了這一步,就卡住了。
江心月的尸體,突然和自己斷線了一樣,無論高深心中再怎么下達指令,她的尸體仍然呆呆立在手術臺前,一動不動。
這是怎么回事?
就在高深試圖繼續下達指令的時候,女尸的脖子,咔咔咔艱難轉了過來,竟然看向了高深的方向。
不對。
高深沒有給她下達過轉頭的命令。
正常情況下,尸傀不會自主行動。
這具尸體,竟然能夠脫離棺槨行走的控制,做出截然相反的舉動!
高深微微一愣。
不會吧,可能是血棺材的煉化時間不夠,自己提早喚醒了江心月,導致尸傀失控了準備攻擊主人?
難道第一次嘗試操控尸體,就要翻車?
高深心中一沉,想到了怪談論壇的背棺人老何,他的尸傀在新婚之夜突然失控,殺死老何一家老??;還有鐘樓的二代背棺人何漢,在和鬼拳戰斗的時候,青銅甲尸突然失控,兩位宿敵雙雙殞命,尸傀一手提著一顆人頭,追到了鐘樓三樓。
失控的尸傀,可不好對付,會對原主人懷著巨大的恨意,追殺到天涯海角。
如果遇到這種極端情況,高深還有最后一道保險,也是尋常棺槨行走沒有——
他伸出手,準備去摘掉臉上的人皮面具,強行和江心月這具尸傀斷開聯結。
你找要仇的是操控你的棺槨行走,和我鎮魂將高深有什么關系?
可是就在高深準備摘掉面具的瞬間,突然之間,身邊一股寒意襲來,感覺一只冰冷僵硬的小手冷冷握住了自己抬起的右手,恍惚之間,江心月毫無血色的面孔已經來到了自己面前,和自己貼臉。
幽幽聲音,在高深耳邊響起:
“這張面具……是我父親很喜歡的收藏物……
“為什么……為什么在你這里……你是怎么得到的……
“把它脫下來……換給江國炎……
“你的臉皮……也干脆脫掉吧……我的父親會喜歡的……”
……
高深驚愕!
他見過尸傀失控的樣子,譬如鐘樓內的青銅甲尸,失去了棺槨行走的控制之后,先殺主人,然后殺死目力所及能看到的一切,變成根本不受控制的殺人野獸。
而江心月這具尸傀,明顯還有記憶和一定的智力,她根本不是失控了。
難道,她……
一個幾乎不可思議的想法進入腦海:
難道江心月還沒有死透?
東瀛之旅,在處理超能力者之家事件中,高深知道了這些超能力者的精神力強大,死后很容易變成怪談;井田花子死后就變成了肆虐東瀛的白臉女人。
從理論上來說,江心月這樣精神力強大的人物,死后完全有可能直接晉升為高級怪談,
眼看著復活的江心月來到了自己面前,兩人貼臉只有幾厘米不到,高深甚至能聞到她身上的尸臭——
自己帶的是棺槨行走的面具,沒有戴著鎮魂將的面具,無法進入燃血狀態。他無奈之下,只能伸手去取衣袖下的符箓,準備降下天雷處理掉這個怪談。
但是當高深將手伸向口袋的時候,卻發現,不知何時起,自己的下半身變成了一片漆黑的深淵,觸摸之處什么沒有。
不要說符箓了,腳、小腿、大腿、半截身體,正在被這莫名出現、不斷上升的黑暗云所吞噬,眼看就要來到胸口了。
當江心月從血棺材復活的那一刻,兩人不知不覺來到了一片黑暗的空間。周圍的一切全部消失了,手術臺、無影燈、醫護人員、醫療器械……有的,只有不斷從下方向著上方涌現的黑暗,以及在自己面前桀桀慘笑,伸出修長指甲準備揭下自己人皮的江心月。
這個女人,死后到底變成了什么東西?
哪怕是S級別怪談【紅衣柜】,都沒有把高深逼到如此絕境。
現在,只剩下最后一招。
既然已經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異空間——
只有重啟時間線了,看看能不能脫離她的魔掌。
……
……
“喂,你在干嘛。
“蠢貨小子,怎么突然入魔了,趕緊給老子醒醒?!?/p>
就在高深眼看著下方黑色霧氣伸到脖頸,大半個身子幾乎失去知覺的一刻,突然一間,手腕處一股劇烈疼痛傳來,就像是被兩排牙齒狠狠咬了一口一般。
“!”
高深下意識用力一掙脫,隨即,周圍一切黑暗瞬間煙消云散。整個人,再度回到了陰冷的手術室中。兩旁的場景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醒了。
自己剛才,居然被江心月的女尸催眠了,才墜入了那個可怕的黑色噩夢。
是手中一直拎著的干癟人頭,黃淮,突然暴起狠狠咬了自己一口,才將自己從幻境之中喚醒。
這老東西,在博物館中多余的人泛濫了之后,一直閉目假死,生怕S級別怪談把自己一起復制了;裝死到了現在,回到熟悉的現實世界,終于睜開眼睛不裝了。
也托他的福,剛醒就發現高深兩眼無神、明顯不對了。在他一嘴之下,高深也脫離了催眠的噩夢,重新清醒了過來。
羊枯像是移動的陰影,悄無聲息來到了江心月身后,黑色的手落在了她的額頭:
“精神力量如此澎湃,哪怕死后,這些精神力量都在控制不住外泄。
“需要封印一下,否則的話,她真的會變成怪談復活?!?/p>
此刻,高深才發現,整間地下手術室,除了自己和高深兩人,其他在場的醫護人員,包括高淺,全部眼神不對了,眼白多眼黑少,癡癡呆呆,如入了魔一般愣在原地。
楊喬治胸口的半截怪嬰,都像是陷入了沉默,暫時不折騰了。
看來不止是自己,在江心月脫離血棺材的一刻,所有人都被她多余的精神力波及,進入了催眠狀態。
要不是有老黃牌人頭咬醒了自己,再加上羊枯,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羊枯手指用力,在江心月的頭頂,將一枚精巧的銀色棺材釘扎入了她的額頭。
伴隨著尸體外泄精神力的收攏,手術室中的其他人,如夢初醒,各個大汗淋漓,像是剛剛從一場噩夢之中清醒過來一般。
這個女人,死了比活著的時候更加危險。
重新感受到了和江心月的“連接”,高深小心翼翼,再次操控她,來到了昏迷不醒的楊喬治面前:
“該醒醒了,打工人。
“想想你下個月的房貸、車貸、社保,再看看你的同齡人,都開上什么車子。
“你這個年紀,怎么睡得著覺?”
江心月的四肢十分僵硬,但是當銀色硬幣在她的指尖劃動,卻顯得異常柔和流暢,顯然,在她生前這個動作已經做了無數次,熟練到了形成肌肉回路的程度。
楊喬治艱難地睜開眼睛,在看到江心月手中硬幣的一剎那,瞬間淪陷了。
他如夢初醒,像是剛剛睡醒一般,揉了揉眼睛,渾然忘記了自己身受重傷這個事實:
“昨晚加班太晚了,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
“夢見一扇血紅色的門,里面有各種可怕的游戲,玩輸了就會永遠留在其中。
“我拼盡全力,好不容易玩成功了一把,以為可以安全逃出;卻發現一張嬰兒的臉寄生在我身上,跟著我一起離開了那扇門……”
高深操控江心月,尸傀模仿人類發出人聲:
“看看你的手機,還有更恐怖的事情?!?/p>
楊喬治,強忍著鉆心的劇痛,無視胸口血淋淋的嬰兒,伸手摸索著已經支離破碎的手機屏幕。
劃開解鎖碼,微信收到主任信息31條,未接電話12個;小組組長信息12條,未接電話3條;同事A信息14條,未接電話4個;同事B信息1條,未接電話3個。
當前時間,上午10點15分。
離打卡時間,已經遲到整整兩個小時了。
江心月:
“夢中的那扇血之門,還恐怖嗎?
“和這個相比呢?”
楊喬治的臉色變了。
豆大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和脖頸處流了下來。
像是大白天見到鬼一般。
不,比鬼還可怕。
下一秒,他直接撕掉了身上的繃帶,無視胸口凸出的嬰兒身軀,和胸口迸裂的傷口鮮血淋漓,跳下手術室沖向房子外:
“打的,誰幫我打一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