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么說,但他動作極快,江喬剛剛還沒注意的功夫,裴知鶴身后的雙人帳篷就已經完成了雛形。
帶支架的主體部分幾乎已經全部結束,只剩下最后的細節(jié)還待添補。
他冷白指節(jié)勾著一串鈦黑色的定位鉤,另只手輕輕松松扣住帳篷頂的中心點,低頭看她:“先顧好自己家,再管別人?!?/p>
“……好?!北磺么虻慕瓎倘f分慚愧,匆匆忙忙地接住那塊防水布。
她沒經驗,不清楚接下來要做什么,有些無措地抬頭看向裴知鶴。
少女的眼睛很圓,在林蔭的光斑里又亮又軟,像做錯事的小狗。
裴知鶴嘴角微勾,“手伸出來?!?/p>
江喬乖乖照做,手指攏起,眼巴巴的。
他在她手心放下一個定位鉤,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才說,“一邊掛在角上,一邊鉤下面的環(huán),把這邊固定住?!?/p>
江喬學得很快,點點頭,馬上照做。
一共四個角,裴知鶴說一次,江喬就做一次。
她小時候沒有太多玩伴,喜歡一個人做一些折紙之類的小手工,所以動手能力還算可以。
帳篷像是放大版的玩具屋,江喬從上手到熟練,漸漸地玩上了癮。
主要施工人瞬間完成交接,裴知鶴不想跟她搶,順勢退位當她的人形圖紙,時不時給她兩句指引提示。
到了帳篷門口的地樁,原本重復性的簡單動作上了些難度。尼龍繩要繃直需要相當的力量,不然頂棚只能軟塌塌的。
挑戰(zhàn)了兩次還是沒有太好的效果,江喬挪動身子,正準備嘗試新的方法,就聽見頭頂的祁青山道:“女生怎么能來干這種活?”
“裴主任你不地道啊,自己歇著讓小師母忙活。干脆我來幫你們,剛剛我們的地樁全是我打的?!?/p>
江喬正在埋頭理繩子,猛地被他聲音嚇到,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該如何回復。
經過醫(yī)院半日游的幾句交談,她也能看出來,祁青山這人熱血耿直,沒什么壞心。
她拖慢了兩人帳篷搭建的進度,從一開始裴知鶴獨自上手時的遙遙領先,直接落到了整片露營地的吊車尾。
讓祁青山上手幫忙,無疑是能大大加速進程的最佳方法。
很難承認,但在心底里,她并不想順勢說出那句謝謝。
她想證明自己能完成,也……有些留戀兩人像剛才那樣共處的安靜時光,不希望讓別人插進她和裴知鶴之間。
但裴知鶴并沒有任何理由會拒絕下屬的善意,她更不能讓他因為自己為難。
江喬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草渣和灰塵。
卻見裴知鶴依然單膝跪在旁邊,保持著剛剛那個給她打輔助的姿勢,連頭都沒有回,淡淡道:“不用了,她不缺人手。”
她不缺人手。
她指的是……江喬。
堂堂心外一把刀裴教授,怎么搞得像競選她的小跟班一樣。
這下不僅是她愣了,連一邊正在挽袖子的祁青山都停了手。
裴知鶴性格是清冷了些,雖然總和他們有種距離感,難以真正打成一片,但他從來都不會故意讓人下不來臺。
他們每個清大醫(yī)學院的學生從剛進學校門開始,幾乎都是在裴神的傳說中長大的,幾張畢業(yè)典禮上的特寫更是不知道被傳了幾萬次,早就被盤出了包漿。
長相優(yōu)越,履歷又耀眼,本來以為這樣的高嶺之花一定會難以相處,但他快兩年親身體驗下來,裴神對待年輕同事向來沉穩(wěn)有禮,從不擺上級的架子。
正因如此,雖然在年資上少了二十年,但縱觀整個重癥組乃至全科室,他從未在聲望上遜色于許培仁。
這樣一個完美到滴水不漏的男人,剛剛的一句話敵意信號之明顯,連他這樣的遲鈍腦袋都接收到了。
李鯉站在幾米外的樹下,適時召喚:“祁師兄——你剛打的地樁翻了——”
“來了!”祁青山這回沒再推拉,轉過身拔腿就跑。
雖然沒搞明白是為什么,但他這人心大,省略分析直接得出結論:不管怎么樣,小師母他是不能再看了。
經過這么一遭,江喬剛剛還有點頭緒的綁繩子方法也忘了,重新蹲在他身邊,拿著兩根繩頭發(fā)呆。
裴知鶴感覺到她突然的停滯,善意提議:“要不要試試我的方法?”
江喬無計可施,只能點頭。
然后就看見裴知鶴又湊近了些許,黑色沖鋒衣粗糲的質感擦過她的頰側,有些涼,他修長的手指看起來白得發(fā)冷,但體溫卻熱得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像教小孩子寫字一樣,裴知鶴將她的兩只手包在掌心,指尖靈巧微動,在她只是眨了個眼的時間里,輕巧兩下,手把手帶她打了個無比結實的繩結。
四兩撥千斤,剛剛還塌陷的帳篷頂棚瞬間變得緊繃,穩(wěn)定無比。
他的手只是停留了一瞬,很快又收了回去。
江喬如夢初醒,從臉頰到脖頸爆紅,兩只手麻麻地攥在一起,顧左右而言他:“好厲害,這是什么系法?”
裴知鶴勾動唇角,語氣隨意:“外科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