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衛在前引路,小聲地慶幸著。
宋濯腳步一頓,“我?”
他何時吹過救援哨聲?
“不是指揮使您么?”皇城衛的聲音帶著疑惑。
莫非這荒郊野嶺還有其他皇城司的人?
可哨聲指引正是此地。
宋濯的目光落在懷中人的臉上,會是她嗎?
可她是如何懂吹鷹哨的,他并未教過她。
原以為經此一事,消了對她的懷疑,往后兩兄妹前嫌盡釋,但此刻他心中疑竇更甚。
將人抱上擔架,宋濯堅持自己上山。
他走在寧嬌身旁斂眉深思,不知在想什么。
一眾皇城衛并沒走多久便迎面遇上了帶著禁軍下山崖搜救的周停云。
他在前頭開路,面色凝重,緊跟在他身后的便是青竹,而后是浩浩蕩蕩一群身著玄色鎧甲的禁軍。
看到宋濯那一眼,周停云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跟青竹兩人一起迎了上來。
“宋臨川。”周停云偏頭看了一眼擔架上的寧嬌,握住宋濯的胳膊,“你沒事罷?”
回應他的是宋濯的一聲悶哼。
周停云連忙松手,青竹站到他身旁,看到他背后的血跡倒吸一口涼氣。
“二爺,您這……”青竹張望一眼,非常怕宋濯撐不住,死在半道上,“還是尋副擔架罷?!?/p>
宋濯搖頭,“無礙,我還能撐得住?!?/p>
周停云冷哼,宋臨川什么都好,就是犟。
發起狠來就是送命也要做,且無人攔得住。
“青竹只身來獵場求援,說你們中途遇襲,滾下山崖,生死不知。”周停云揮手,示意禁軍掉頭回去,“我厚著臉皮去求了公主殿下?!?/p>
“殿下心善,將帶來保護自己安危的禁軍盡數借給我調動,如今公主、郡主與我小妹,都在山崖上等著呢?!?/p>
“這次,你可是欠了公主殿下好大一個人情。待你上去了,自己去還,我可不管?!?/p>
此言一出,宋濯驟然停步。
周停云走著走著發覺他沒跟上,轉頭去看,“宋臨川,你……你你你……”
原本要說的話堵在口中,宋濯已經閉眼,直直朝他倒去。
周停云手忙腳亂將人接住,偏頭看青竹。
青竹垂眸,摸了摸鼻梁,聲音里有幾分中氣不足,轉頭吩咐皇城衛,“二爺昏倒了,還不備擔架。”
周停云:“……”
好他個宋臨川,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推,真要他給銀子的時候,他又不給。
損友。
上到山道,周停云去跟?;鄣乐x,直言宋家兄妹九死一生,勉強撿回一條命來,奈何此刻皆已昏迷,無法親自前來感激公主高義。
只能等來日宋濯養好傷之后,再行道謝。
人命關天,福慧并非計較之人,宋濯是皇兄的人,她不能坐視不管。
婉玉坐在她身旁,緊緊地抱著她的胳膊,“小姑姑,玄衣使好生嚇人,若讓他們得知我們在此,會不會……”
她的面容憂愁,絲毫沒了繼續回獵場玩耍的心思,“咱們還是跟著周大人一道兒回吧。”
福慧沉吟片刻,低聲應好。
禁軍在前頭開路,公主的車輦走在第一個,侯府的馬車已經被毀,周停云只好借小妹的馬車一用。
周靈若有機會騎馬,又能救人性命,高興得很,從女使手中接過帷帽,翻身上馬,將自己的馬車留給寧嬌和宋濯。
宋濯一進馬車,放下車帷,立刻便睜開了眼。
車帷下的流蘇隨著馬車行駛微微晃動,精致的車廂內彌漫著蘭香,清幽淡雅,跟周靈若的氣質絲毫不符。
他的目光緩緩往下,落在寧嬌身上,她的手背全是細小滲血的擦傷,還未來得及處理,面色蒼白,眉心緊蹙。
宋濯想要看透她,越發現,越靠近迷霧越重。
她到底是從何處學會的鷹哨。
這段時間以來,他多次試探,寧嬌都不曾露出馬腳。
究竟是自己眼拙,還是她太會偽裝?
還有她受傷一事,母親肯定會知曉,宋濯已經能預感到家去,自己會得母親多少冷眼。
思及此,他背上的傷隱隱泛起疼痛,想起寧嬌替自己包扎之時,雙手穿過他的腰,再從肩頭往后。
彼時他將將清醒,神志尚未回籠,卻能聞見她腕間的綠萼梅香。
宋濯抬手按住自己肩膀,偏頭看向車帷,“青竹,將你的傷藥給我。”
“是。”青竹在外駕車,聞言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反手探進車帷,“二爺,需不需要屬下來?”
他受傷的位置在背部,自己恐怕不方便上藥。
宋濯聞言,眸色沉了一瞬,從青竹手中接過傷藥,“不必。”
只是給寧嬌的手背上一點藥罷了,自己就可以。
將傷口的塵土仔細蘸去,宋濯將傷藥一點點覆蓋在她的手背。
這藥接觸傷口會很疼,還好寧嬌未醒,否則又該哭了。
宋濯如此想著,手下動作不自覺放輕了些,唇邊勾起一抹淺笑。
周停云遣了兩個腿腳快的侯府護衛回府報信,馬車停在侯府門口時,侯爺侯夫人已經站在廊下望眼欲穿。
得知宋濯跟寧嬌遇襲,受傷頗重,侯夫人一顆心高高懸起,府中已請來好幾個大夫在中庭候著。
“伯父,伯母。”周停云對兩夫妻拱手,“臨川跟寧嬌妹妹還昏迷著,快快將人抬進去醫治?!?/p>
“是了是了?!焙罘蛉艘惶?,家中仆人上車,將郎君女郎用軟架抬進了門。
侯爺扶手而立,看向周停云的眼神帶著幾分欣賞與感激,“今日多虧翊風在,否則臨川跟追月兩兄妹,怕是兇多吉少了。”
“伯父見外了,臨川執法,同我一樣,招惹的都是些窮兇極惡之徒。前陣子有人犯家屬不服判決,提刀要砍我,還是臨川救了我一命?!?/p>
侯爺抿唇輕笑,做了個邀請的手勢,“此處人多眼雜,前廳敘話?!?/p>
周停云心中有些擔憂宋濯的安危,可想到與自己一路的小妹,婉言拒絕,說要先家去,待向晚時分再登門拜訪。
侯爺不便多留,目送周府的馬車駛離了街角才轉身進門去。
一名內侍臂彎掛著一副拂塵,雙手攏在袖中,微微垂頭,在宮道上疾行。
到了太和殿外,見到內侍總管吳德祿,立刻焦急地喚道:“干爹,干爹,出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