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那個獸人的身旁,有一只與它相似的眼睛?”
寬闊的書桌前,因貴族禮儀而保持端坐的梅拉德,手指肩頭盤飛的瓶裝眼球,難以置信,
“不可能!這是我父親利用人脈,從【女爵】手里親自租賃得來的。
是在同一時間,只能運作三只的珍稀品。
那群怪物怎么可能擁有它!?”
在他們面前始終保持欠身的凱瑟琳搖了搖頭。
她只是個農家女,對魔法的世界一無所知,甚至沒聽過【女爵】這位大人的名字。
只能粗略回答:
“我并不知曉它的重要性,大人。我只是在向您陳述,我從那位【黑蛇】的口中,所聽到的訊息——
據他臨終前的遺言,襲擊您們的,是一整個向著星梅鎮進發的部落。”
“一派胡言!龍金城與南方長城相隔萬里,中間不知還佇立著多少武備完善的城鎮。
除非他們擊穿了防線,從南方一路殺上這里,否則怎么可能出現整編的獸人部落?
凱瑟琳,我原以為你繼承了你母親的誠實。
卻沒想到連這種荒謬的謊言,都敢編撰出來——欺瞞貴族、試圖釀成恐慌,你究竟懷揣什么目的?”
“大人,我沒有……”
“夠了!或許是老爺、少爺的寬容,催生了你的嬌縱。
如果再不對你實施懲戒,只怕你便要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來人,將她壓下去,實施鞭刑——”
“等等,胡斯先生。”
梅拉德連忙制止住了他,頂著這位老總管急迫而無奈的目光,他硬著頭皮道,
“我想她也是為我擔心,所以才輕易聽信了那個傭兵的鬼話,畢竟她只是個農家女,并不了解鎮子以外的世界對嗎?
既然初衷是體貼的,過于嚴苛的懲罰就顯得不近人情。
那我便罰你回到家去,拿來酒館最香甜的美酒,幫我度過這無趣的夜晚。”
“少爺……”
胡斯有些咋舌的俯下身子,輕聲道,“我建議您今晚就離開。”
梅拉德眨了眨圓潤的眼皮,楞道:
“什么意思?您也認為那些獸人會來劫掠這座小鎮?”
胡斯摩挲著自己的精致的小胡子,擔憂道:
“從邏輯上來說,我其實并不這么想,也不愿相信他們的目的是這座小鎮——那畢竟是一整個獸人部落。
但獸人的出現是事實,這已經非比尋常。
所以考慮到您的人身安全,我應該立刻為您與那個傭兵團長,準備兩匹好馬。
由他一路將您護送回龍金城,到時如果鎮子沒有受到劫掠,便是皆大歡喜。
哪怕真的遭逢了劫難,您也有十足的安全。
這是我認為最穩妥的辦法。”
胡斯謹遵自己的老師,那位知名、出眾、而慈祥的老管家教導——
作為貴族最忠實且得力的助手,他們理應擁有兩副面孔。
第一副是本真的內在,是切實為他們的主人所著想的忠誠。
第二副則是他們面對低等下人的苛刻,有時會不可避免地夾雜一些演戲的成分。
譬如現在。
他不是不相信凱瑟琳。
而是不能讓凱瑟琳這個農家女,看到自己的主人因獸人嚇破了膽,還打算拋棄領地、倉皇出逃的模樣。
他要維護主人的安全與形象。
如果是梅爾領主在場,此時一定會自己的這位總管大加贊揚。
但尚未成年的梅拉德少爺仍顯天真,不解地問道:
“為什么是我和那個傭兵?”
“他需要讓您活下去,好領取他的傭金。不是萬不得已,您都會十分安全。”
“可如果獸人真的打算劫掠這里,你和留在這里的領民怎么辦?”
“十分感激您對我的關照。但身為總管,我有守護在這片領土、保護領主財產的義務——
所謂的‘獸人部落’終究只是一面之詞,他們在短時間內甚至未必能走出森林。
哪怕真的找到了出路,我也可以試著帶兵,支撐到龍金城的援軍抵達。
至于那些領民……不論如何也不能放他們離開。”
“為什么?”
胡斯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如果將這則消息告知他們,引起了恐慌,許多人都會想要逃到鎮外去,造成人口流失。
結果獸人并沒有走出森林,劫掠領地——為此耽誤了勞作、收成怎么辦?”
對胡斯而言,這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選擇題。
如果獸人劫掠,那他就組織抵抗,成功皆大歡喜,失敗便虧損自負。
如果沒有獸人劫掠,反而造成了恐慌,流失了本就不多的人口,便等同于直接釀成虧損。
而他做出任何的選擇,都能率先保證少爺被爆狼所庇護。
種種考量,讓他甚至都無需猶豫。
梅拉德則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緊接著猶豫了半晌,遲疑道:
“那能否滿足我一個小小的要求?”
“您說。”
“一匹馬可以乘下兩個人,對嗎。我想帶著凱瑟琳一起離開。”
“少爺,這——”
“胡斯先生!”
梅拉德癟起嘴,有些委屈,又有些哀求,
“您是看著我長大的,也是家里唯一知曉我真正取向的人。
所以您能夠明白,如果我回去娶了一位貴族小姐,她們是無法容忍自己的丈夫在外面豢養男色的。
但如果只是娶一位平民,父親也絕對不會同意。
只有凱瑟琳——她的美貌足以掩蓋她農家女的身份,只要稍加培養,她興許能成為外交的門面。
這才是父親允許我娶走凱瑟琳的原因……
我需要一個沒有地位和權力的女人,做我的擋箭牌。
就當是為了我往后幸福的人生,您就允許我將她一起帶回龍金城吧,好嗎?”
如梅拉德所言,胡斯很難不對一個親自關照著成長的少爺,這位家族未來的主人產生惻隱之心。
好一會兒,他嘆了口氣:
“好吧,但您要答應我。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一定要先將這個女人丟下,以保證自己的安全。”
“當然,我怎么可能會為一個平民送命。”
梅拉德喜笑顏開,連帶著此前遇襲的恐懼,都緊跟著淡去了些。
他終于看向了始終低頭緘默的凱瑟琳,朗聲道:
“就這么定了。凱瑟琳,一個小時后,把你的酒親自帶來,你知道這是我對你的仁慈。”
“當然,梅拉德少爺。愿古拉加斯的歡樂長伴于您。”
凱瑟琳不經意嘆息一聲,連忙欠著腰肢退下。
等到離開被傭兵所包圍、保護的村官宅邸。
她連忙提起自己的衣裙,露出一截白皙而修長的小腿,奔波在鄉村的土路上。
等到氣喘吁吁地抵達酒館時,她看到了一臉頹然的林恩神父,正向院落中的唐奇匯報著什么。
于是她湊上前去:
“我這邊進展的很順利,你們那邊怎么樣了?”
林恩神父搖了搖頭,臉上的皺紋擰在了一起,顯得更蒼老了:
“很遺憾,并不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