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貨車被砸爛的碎屑,散落在他的脊背,唐奇掐緊自己的大腿,讓短暫的疼痛驅散他的驚恐,連忙滾到了一旁。
貨車的廢墟煙塵中,陡然竄出一個身影。
黑蛇縱身一躍,跳到了唐奇的眼前,也顧不得解釋更多:
“鑿子給我!”
唐奇注意到,黑蛇肩上的長枷已經破碎不堪。
只用肩頭一頂,便將碎木板甩落在地上——
在狼牙棒砸在貨車的頃刻,黑蛇閃身之際,借助棍棒揮動出的罡風,轟碎了他肩上的長枷。
雖然雙手仍有手銬緊縛,卻遠比之前靈活太多。
唐奇忙不迭翻出包中的鑿子扔給他,黑蛇匆匆接過,先一鑿穿透了自己的腳銬。
“啪嗒”一聲,鑿子杵在枷鎖鏈接的位置,將之間的鎖鏈硬生生敲斷。
故技重施,將唐奇、庫魯的腳銬一并敲掉之后,他直接下達命令:
“去把手銬的鑰匙,和老子的刀都找來!”
“吼——”
黑蛇話音剛落,面粉掀起的煙塵將將散盡。
巨魔眼前,兩高一矮的身影已然明顯。
它吼聲如雷。
可不等奔行而至,身后的離弦之箭已然卷開粉末,撇下銀白弧線飛刺而來。
它們力道不輕,足夠迅捷,卻快不過解開腳鐐的黑蛇。
看準箭矢來路的一瞬,他已然扭腰翻身,驚險躲過。
唐奇心中警鈴作響。
但他沒有黑蛇敏捷的身法,只能抓起狗頭人的長枷邊緣,將它整個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Rua!?”
狗頭人雖身材矮小,框住他大半個身軀的木板,卻能作為最好的盾牌。
由于唐奇的【警覺】,讓箭矢在他心中仿佛劃出了既定的軌跡,以至于預判了它們的來路。
數支襲來的倒刺飛箭,只與庫魯的皮膚距離咫尺之遙,“咚、咚”地釘在了木板之上。
庫魯嚇個不輕,眼角閃爍起了淚花,叫苦不迭:
“人類、壞!”
“別磨蹭,鐵鑿扎不爛它的皮膚!”
黑蛇囑咐一句,彎腰疾奔。
他過于迅猛,在白霧中幾乎只留下了殘影。
雙手雖被束縛,緊握一柄鐵鑿卻不受影響。
巨魔手中的狼牙棒呼嘯而過,帶動的風壓在白霧間都形成了軌跡,落在黑蛇的耳旁,震顫他的耳膜。
他不算驚慌,下腰滑鏟、鉆過巨魔的底襠。
屏住呼吸,忽略了它身上那股腐爛與腥臭味。腳尖站定,騰空一躍,踩在了它的肩膀,鐵鑿硬生杵進了它的后腦——
“撲哧!”
這一鑿結結實實洞穿了它的頭骨,抽身后退之時,濃稠的血液鋪灑他的鼻腔。
如果他面對的是一個普通人類,這已經足夠取走性命。
但巨魔只是狂吼一聲,完全不受影響似的,回身掃來一棒,便將肩頭的跳騷趕回地上。
趁著它還沒能轉身,黑蛇輕盈落地,瞥見它后腦被洞穿的血孔,其傷口內部的血肉開始向內蠕動。不由暗啐一口:
“吃飽了才來的么?”
巨魔的食欲旺盛,一頓飯可以輕松吞下一只四百公斤的野豬。
食量換來的不只有臃腫的胃袋,還有近乎不死的自愈能力。
眼前這只巨魔的第二個腦袋,大抵就是曾經被砍掉頭顱之后,又重新長出來的——
只有灼燒、或是腐蝕它們的傷口,才能中斷皮肉的愈合。
向營地方向奔逃的唐奇,看清爆狼削下一只巨魔的手臂,而豁口上霎時間涌動起黃綠的肉瘤。
他同樣明白,自愈需要消耗能量,愈合的效率越高,意味著它的飽腹感越強。
巨魔只有在饑餓的時候,才有意愿主動覓食。
于是,唐奇在咋舌中加快腳步:
“難不成它們背后還有其它人?。俊?/p>
爆狼手下的傭兵訓練有素,又有新星維持局面。
致使除了零散的箭雨之外,營地內部還未遭遇任何威脅。
唐奇依靠【警覺】趨吉避兇,躲過箭矢,一舉闖入到營地最華麗的帳篷之中——
“什么人?。俊?/p>
意識到唐奇闖入的同時,胡斯即刻從腰間拔出一柄細劍,單手后負,嚴陣以待。
他出身雖不高貴,但子承父業,忠心為梅爾一家服務,得到的也是最好的教育。
腰板筆挺,當然是練了一手宮廷好劍。
唐奇不愿與之起沖突,即刻闡明自己的需求:
“很抱歉驚擾了兩位大人,但外面事態緊急,我需要熾火膠、手銬鑰匙、還有黑蛇的那柄彎刀?!?/p>
胡斯緊皺眉頭,先一步擋在梅拉德的身前:
“你們是怎么掙脫開腳銬束縛的!?詢問武器又是想做什么?”
他聽到了巨魔的嘶吼,卻并不認為是營帳之外的傭兵,所解決不了的麻煩。
于是便還算冷靜,下意識地拒絕唐奇的請求。
唐奇明白了他的態度,耐心解釋:
“那伙巨魔是受人驅使,甚至有可能只是先頭部隊……”
“不可能!晨暮森林迷霧重重,沒有識破幻覺,怎么可能出沒大軍?
你以為這里是南方戰場嗎?
那分明只是餓了肚子,出來覓食的巨魔而已,不可能是傭兵的對手?!?/p>
唐奇沒有足夠的證據說服。
懶得浪費時間,干脆道:
“您的廢話可以留在一切結束之后再說?!?/p>
“混蛋,請注意你的言辭!”
“錚錚——”
他用手中的魯特琴,猝不及防地掃下兩個激烈的和弦,緊接著唱道:
“去你媽的蠢貨,老子做什么不需要你來定奪!
沒人會承擔你執拗的后果,現在回答我的問題——
把鑰匙和武器的位置告訴我!”
“你!”
唐奇的‘歌詞’實在粗魯,接受過貴族氣質的熏陶,胡斯怎么可能容忍他人的謾罵。
他就要高舉手中的刺劍。
可就當與眼前的詩人對視之時,他又覺得,眼前的詩人,竟有些年少老友的親切?
眨眼間,他像是回到了童年。
那時的他還是個調皮搗鬼的學生,在一位老管家的手下,學習些服侍貴族的最基本禮儀。
因為沒能擺正刀叉,而被慈祥的導師嚴厲訓斥。
當意識到自己做錯時,他感到無地自容。
如今,這種愧疚感又一次浮上他的心頭。
以至于唐奇的謾罵,似乎也不再粗魯刺耳。
這或許便是老管家所說的,的‘忠言逆耳’吧:
“你!你——”
胡斯支支吾吾著,放下了手中的細劍,將一串鑰匙扔給了唐奇,
“我的朋友,罵的真好,點醒了我。
我無法冒著讓少爺受傷的風險,出去確認真相。
但我能看出來,你也是在為少爺的安危著想——
那個囚犯的彎刀,應該還放在那個法師大人的帳中?!?/p>
庫魯眨了眨迷茫的眼睛。
它知道‘蠢貨’是什么意思。
原來對貴族說‘蠢貨’,他們就會乖乖聽話嗎?
人類真的好奇怪……
胡斯其實并不清楚外面的狀況。
以至于唐奇的【交友術】影響了他的判斷,讓他意識到了情況緊急。
他不在乎這位總管事后記恨:
“哪個方位?”
“距離篝火最遠的那一個,他說自己研究典籍時,需要一個清凈的地方。”
“熾火膠呢?”
“篝火旁的箱子里?!?/p>
唐奇大概分辨著方向,同時拿鑰匙解開了庫魯的手銬:
“庫魯,我去取熾火膠。
你沒辦法在這片迷霧中尋找方向,所以別想著溜走,快去把黑蛇的刀取來。
然后,我們再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