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身后有爆竹聲響起,夜空中炸開大片絢爛的煙花。
護城河面被煙花染成一道道五彩的錦緞,倒映出河邊兩岸的商戶,鱗次櫛比。
有小孩兒從街上跑過,成群結隊的嬉笑著去張府門前送賀乞食。
一輛馬車就跟在小孩兒后面晃悠悠朝這邊駛來,待到快近了,車夫才調撥馬頭,車輪轉了向,駛向街對面的那條小巷子里。
林疏月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不枉她等候多時,謝道遠總算來了。
她看向仍舊站在下方,背對著長街正低聲安慰沈纖纖的秦氏。
唇角微勾,不輕不淡的諷笑了一下。
“筵席還沒散場,婆母,叫大家都上去吧。”
秦氏聞言,松了口氣。
她以為林疏月這么說就是原諒沈纖纖了,畢竟沈纖纖是相府千金,身份貴重。
即便行為有失偏頗,那也是因為她太在乎凜兒了,由愛生妒。
何況林疏月又沒有真的傷到哪兒,只是驚嚇一場,沈纖纖也道歉了,她這個當婆母的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低三下四向她求情,就算林疏月占著理,若再拿著這事不放,也不免顯得太強勢刻薄了。
所以,她現在順坡下驢才是對的。
這樣想著,秦氏心中的郁氣一掃而空,轉而安慰的拍了拍沈纖纖的手背。
沈纖纖咬了咬唇,看了林疏月一眼,又看向站在街上并沒有隨他們一起上樓的那位黑衣男子。
只見那人一襲黑色圓領錦袍,臉上戴著面具,面具在燈火的照映下泛出溫潤的光澤,顯然是上好的材質。
即便救了林疏月,他也并沒有邀功,而是事畢后就默默退到了一邊,目送林疏月上樓,那眸中竟似有化解不開的情意。
他是誰?
為什么會這么巧出現在這里?
又為什么在救了人以后,不邀功反而默默的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她記得沒錯,好像上次與林疏月一起吃飯的陌生男子也是他,他與林疏月是舊識嗎?還是說,傾慕林疏月的人……
沈纖纖一時間腦子里想了很多,因為想得太多,導致沒有注意腳下,踏上臺階時腳下一崴,就要跌倒。
“啊——!”
“小心。”
謝知凜走在她的身后,扶了她一把。
沈纖纖嚇白了臉,下意識拿手帕捂住胸口,對上謝知凜關心的目光。
謝知凜問道:“你沒事吧?”
沈纖纖搖了搖頭,“我沒事。”
大約也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或是被她的動靜吸引過來,那黑衣男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只是這一眼,卻將沈纖纖嚇得魂飛魄散。
那目光……怎么會……
“纖兒,你在看什么?”
謝知凜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卻見那男子已經轉身朝著街上走去,謝知凜只看到了一個背影。
沈纖纖回過神來,在心中不住的搖頭。
不可能。
怎么會是他?
他萬萬不會在這兒,也萬萬不會出現在冀州,更不會救林疏月……
謝知凜沒有等到她的回答,微微蹙了蹙眉。
沈纖纖反應過來,低聲道:“我沒事,凜郎,剛才我……”
她說著,又咬了咬唇,眸中似有水光,泫然欲泣。
謝知凜沉默了幾息,伸手拉住她的手,“我明白,好在她沒事,而且你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把她撞下去而已不是嗎?”
謝知凜看著她,像是要從她眼中看出什么。
沈纖纖心頭微顫,卻仍舊裝出一副柔弱順從的表情,輕輕搖頭。
“雖然是不小心,可到底傷了姐姐,姐姐若不肯原諒我也是應該的……可她萬萬不該扯上相府,扯上我爹……”
她說著,拿著手帕拭淚。
“凜郎,你千萬不要因為我生姐姐的氣,大不了我把你讓給她,我獨自回京師……”
“別胡說。”謝知凜連忙打斷了她的話,也顧不得是在大街上,便把她擁進懷里,低聲安撫,“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更不會與她置氣。”
“纖兒,你放心吧,夫妻本為一體,你犯了錯,為夫又豈能置身事外?回頭我就尋兩件好東西送去她那邊,當是為你賠罪,月兒也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相信她會原諒你的。”
沈纖纖這才斂了淚水,點了點頭。
一行人又回到二樓雅座。
只是這一次,眾人各自心懷鬼胎,氣氛便再也沒有了剛才的溫馨和諧。
秦氏飲了杯酒,有些內急,便起身去了茅廁。
回來時,她的目光不經意投向街對面。
本是隨意的一瞥,卻忽地一怔。
只見那里不知何時多了一輛馬車,雖然馬車停靠在巷子里,但因為車頭挨近巷口,巷口又與長街接壤,那一片被街上的燈火照亮,所以她很輕易就看清了馬車上掛著的燈籠。
燈籠上用毛筆寫了一個大大的謝字。
是謝府的馬車?
謝家的馬車,怎么會停在那里?
謝家人這次出來,皆帶了各自的隨從,刑媽媽就一直跟在秦氏身邊,見她忽然不動了,也順著她的目光瞧過去,頓時也是一愣。
“刑媽媽,你幫我瞧瞧,那馬車是不是咱們家的?”
雖然看清楚了,但秦氏還是不太確定,所以讓刑媽媽上前確認。
刑媽媽連忙往外走了幾步,認真瞧了瞧,回來與秦氏道:“大夫人,我瞧清楚了,就是咱們家的馬車。”
秦氏皺眉,“咱們家的馬車,怎么會在這里?”
她說著,似乎想起了什么,問道:“那邊是什么地方?”
刑媽媽道:“好像是眠花巷,您別瞧那看著像是一片正在民宅,實際上,都是些不正經的地方,聽說咱們冀州城中的官員富戶們若要養外室,十有**都養在那里。”
秦氏一愣。
看了刑媽媽一眼。
刑媽媽也知后知覺的反應過來,眼皮微跳,當即脫口而出:“大夫人,難不成……咱們府中有人養外室?”
說著,兩人的目光都掃向不遠處的一桌人。
今日謝家所有女眷都出來了,連謝知凜這位大公子都跟著出來‘陪客’,留在家中的也就謝道遠,謝道齊這兩位爺們兒,至于謝道亨,前段時間就出門辦事去了,還有半月才回府,是以他不在府中。
眾所周知,謝道遠清心寡欲,向來不好女色。
而謝道齊卻是個慣會眠花宿柳的主兒。
加上曹氏善妒,是個炮仗性子,兩人時常因為那些鶯鶯燕燕的風月之事將家里鬧得雞飛狗跳,是以若謝道齊包養了個外室在眠花巷子里頭,倒也不稀奇。
想到這兒,秦氏微微笑了,笑容里帶著一絲促狹和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