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救救老臣,老臣著實冤枉啊!是那嚴和風派人到臣的府中,將臣擄去,臣也只是為了自保,才失手殺死嚴和風,求陛下明察!”
他說完,以頭叩地。
安長帝伸長了脖子,仔細打量了他一眼。
發現沈括衣衫不整,渾身都是血,就連頭發也是蓬亂一片,上面還夾雜著一些血垢,整個人像是直接從牢里撈出來似的,隔得老遠,他都能聞到對方身上撲鼻傳來的血腥味。
看來,是真的大干了一場。
安成帝的心里有些嫌棄,但同時,也是好奇的。
沈括是清流文臣,向來注重形象。
以前在他面前時,也是一副文雅清正,剛正不阿的形象。
但凡他做了點什么出格的事情,沈括就會帶著一幫清流來說教他,逼他改正。
他其實早就厭煩沈括了。
所以這會兒看到他這樣狼狽,安成帝的心里不免有些痛快。
“行了,你先把頭抬起來。”
他沉著臉對沈括說道。
沈括顫顫巍巍的直起身。
只見他的臉上也滿是鮮血,看形狀便知,那鮮血是噴涌上去的,可以想見,嚴和風當時死得有多慘。
安成帝瞇了瞇眼,道:“嚴和風呢?”
裴行淵道:“也候在外面。”
“把他帶進來。”
“是。”
裴行淵傳令下去。
沒過多久,就有兩名錦衣衛抬著嚴和風的尸體進來了。
尸體上蓋著白布,安成帝讓人將白布掀開,露出嚴和風胸前的傷口。
只見他的胸前已經被搗爛成一片,內臟都流出來了,無比血腥可怖。
威名赫赫的將軍,沒有死在戰場,卻被自己的同僚以一片碎瓷片刺死在了陰暗森冷的地窖里。
不得不說,饒是安成帝再恨他,此刻也不由得唏噓。
他問沈括:“你可知罪?”
沈括哭得老淚縱橫。
“老臣是被冤枉的,是他先綁架了老臣,還想殺了老臣。”
安成帝冷笑。
“可他是我大胤的將軍,立有赫赫戰功。”
沈括回答道:“臣也是大胤的宰相啊,要經營好一個國家,豈能只有武功,而沒有文治?”
安成帝“唔”了一聲,道:“你說得也是。”
沈括趁熱打鐵,“老臣還有一件要事稟報。”
安帝成大手一揮,“你說。”
沈括道:“據臣所知,謝知凜其實并不是獻太子的遺孤,而是當年東宮的一個門房之后。”
什么?!
這話一出,不僅僅是安成帝驚了。
整個太極殿中,云想和云容,包括徐公公在內,都驚呆了。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著沈括,懷疑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么?他、他是誰的手?”
沈括道:“啟稟皇上,二十一年前,東宮大火燒死了獻太子與獻太子妃,連同東宮上下數百余人都死在大火里,卻有一個門房,趁勢不對,回家救走妻子與剛出生的兒子。”
“后來,他們落到了嚴和風的手中,嚴和風知道他們是從東宮里跑出來,就心生歹計,殺了那對門房夫妻,抱走了那個孩子,再輾轉派人把他送到了冀州謝家,也就成了后來的謝知凜。”
“謝知凜在謝家長大,可是謝家與嚴和風一直有聯系,圣上應該還記得謝家老太爺是誰吧?”
安成帝一愣,立馬勾起了他的思緒。
他當然記得,謝家老太爺是誰。
那個該死的老匹夫,仗著自己地位高,資歷深,又是太師太傅,竟然用撞柱這種事情,來威脅父皇,不讓父皇懲處獻太子。
當時,他是親眼看到謝家老太爺撞柱的。
也親眼見證了他的死亡。
他永遠也不會忘了,那一刻謝家老太爺看向他時的那種憎恨,還有眼中的決絕。
就仿佛,他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人一般!
事后,他的死也確實給了父皇很大的震動。
父皇因此暫緩了褫奪獻太子的太子封號一事。
如果不是因為謝家老太爺,他至于后來要火燒東宮,又做了那件事,才能得到皇位嗎?
直到現在,安成帝想起謝家老太爺來,還是恨得咬牙切齒。
他就不明白了,同樣身為皇子,身上都流著皇家血脈,那個老不死的東西,為什么就是一心撲在獻太子身上,而不肯支持他?
連死都不怕,也要保住獻太子的太子之位。
他就那么忠心于獻太子嗎?
因為心中的嫉恨,登基之后,安成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尋了個借口把謝家貶到冀州。
冀州是偏遠之地,靠近邊關,不僅生活條件沒有京城好,也徹底遠離了權利中樞。
他之所以還給謝道遠留了個冀州通判的職位,不是因為他心善,而是顧及朝中輿論影響,再加上貓抓到老鼠還要玩上幾天才讓它死呢,安成帝把他們貶到冀州,而不是直接廢成庶人,除了顧及影響,也不免有幾分要玩弄他們的心思。
只是,因為他登基之后,事情實在太多,敵人也太多。
那幾年他一直忙得團團轉,沒有顧得上關注謝家。
等他忙完以后,因為謝家一直老老實實的沒做什么妖,他自然而然也就將這件事給忘了。
如今,舊事重提,他不免就又想起了謝老太爺臨死前那決絕與憎恨的眼神,一顆心瞬間也就沉了下來。
“你的意思是,謝家與嚴和風一起策劃了這件事,把門房之子當作獻太子的兒子養大,再蓄意挑唆他復仇?”
沈括道:“事情恐怕沒那么簡單,據臣所知,這些年,嚴和風一直在暗中行動,利用獻太子的名聲,四處招攬兵馬,謝知凜就是他手上的一顆棋子,一塊活招牌,他四處利用此借機行事,如今,已經集攏了一大批勢力,只怕早已圖謀想對圣上不利了,還請圣此明察,早點把這些人揪出來,以免釀成大亂啊!”
沈括一副忠心為國的表情。
安成帝呆了呆,只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說什么?他、他們還糾集了一大批勢力?”
“是。”
安成帝的臉色一白,一屁股坐回到龍椅里。
不過很快,他就清醒過來,冷眼盯著沈括:“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沈括:“……”
他一時有些心虛,悄悄瞥了裴行淵一眼。
這些話,可都是裴行淵讓他說的。
他自己都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呢,怎么能回答皇帝?
幸好,裴行淵沒有讓他為難。
“陛下,這件事是事實,臣也有查到些許證據,只是證據并不充分,所以沒有急著向陛下稟報,沈大人或許也是想為陛下分憂,所以在得知謝知凜的身份后,才會匆忙調查,這,或許也是嚴和風之所以會半夜擄走他,想要殺人滅口的原因。”
沈括聞言,頓時眼睛一亮。
“對對對,陛下,就是這樣,那嚴和風之所以要殺我,就是發現我察覺了此事,想要滅我的口。”
“所以請陛下相信我,先前有關謝知凜與嚴和風一起謀反的事情,微臣絕對沒有參與啊,微臣若是有參與,又何必與嚴和風反目成仇?嚴和風又怎會殺我呢?”
沈括說完,就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那模樣,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