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都嘻嘻的笑起來。
兩人一人拿著松果,一人拿著葡萄,皆剝了殼或是剝了皮喂給老皇帝吃了起來。
老皇帝很給她們面子,東西都吃了,卻仍舊不肯放過方才的話頭。
“你們也不必自謙,朕知道,你們雖然是朕的嬪妃,但平常也讀史書,這前朝經研之道,你們或許不如那些為官作宰的人懂,但要說一點意見也發表不了,那也是假的。”
“對著朕說假話,那便是欺君之罪,你們難道想犯欺君之罪嗎?”
這一番敲打,頓時讓兩個宮妃臉色一變。
兩人齊齊跪了下來。
“臣妾不敢。”
“臣妾不敢。”
老皇帝看著她們渾身瑟縮,一副害怕的樣子,心中的滿足感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語氣也就不由得放緩了一些。
“行了,朕沒有要怪你們的意思,只要你們實話實說,朕不會跟你們計較,都起來吧。”
兩個宮妃這才忐忑的起身。
隨后,皇帝問:“到底有什么想法,還不老實說來?”
兩個宮妃對視了一眼,略一猶豫,便還是老實的道:“回稟皇上,臣妾確實有些想法,只是不知道想得正不正確。”
皇帝道:“你盡管說,正不正確,朕自有判斷。”
那宮妃就認真的道:“臣妾以為,無論這人是先帝在世時的老人,還是后來提拔上來的,總歸都是朝廷官員,吃的是朝廷飯。”
“方才皇上說,這位廖大人無功無過,恕臣妾大膽,要說一句這話其實不妥。”
皇帝微微瞇起眼睛,頗有幾分興致。
“哦?你倒是說說,這話怎么不妥了?”
那宮妃道:“身為朝廷命官,本來就是該為皇上辦事的,為皇上辦事,就算立了功,可他無功也無過,這算什么說法?無功本就是有過啊,咱們民間有句俗話,叫占著茅坑不拉屎,呵呵呵……他啊,就屬于占著茅坑,還不拉屎的這種人,既然如此,他占著這個位置,多一個無功的人,便少一個為皇上辦事的人,這豈不是天大的罪過?”
這話一出,皇帝的眼睛頓時生出幾分新奇。
眼眸也亮了亮。
“你還有什么見解,繼續說。”
那宮妃見皇帝并不怪罪她的大膽發言,便越發有了勇氣,繼續道:“這廖大人一直不退任,于底下的人來說,也是一件壞事。”
“哦?怎么說?”皇帝頗有興致。
宮妃道:“您想想,這為官做事啊,都是由上及下的,上面是什么人,怎么辦事的,下面的人自然會跟著效仿。”
“臣妾雖然沒有做過官,但是臣妾宮里的太監宮女也有十幾號人呢,臣妾就觀察啊,這后宮里的管事嬤嬤若是不作為,下面的宮女太監們,自然也就跟著偷懶不做事。”
“臣妾是一宮之主,自然不能每一個宮女每一個太監都管到,那臣妾就只能管那位管事的嬤嬤或大太監了。”
“若是臣妾一直念著情分,面對光拿月俸不干活的嬤嬤和大太監,不更換也并不懲處的話,那底下的人還怎么管,豈不是個個偷懶,都翻天了嗎?”
“到時候臣妾就算是想管他們,也覺得理虧呀,畢竟嚴格說起來,他們也沒什么錯,不過是上行下效而已,到時候說不定還要來個法不責眾,那這規矩可就亂了,臣妾這宮里呀,就更沒辦法安生了。”
皇帝聽得冿冿有味。
“所以呢,你怎么做的?”
宮妃得意的笑道:“所以臣妾就把那管事的嬤嬤和大太監管得嚴厲些呀,不拘她是什么出身,或是有什么背景,只要她能干肯為臣妾辦事,人品又忠誠貴重,那便是個好奴才。”
“不僅如此,臣妾還會給所有人機會,如果有人自己覺得,比她們更能干厲害,那也可以毛遂自薦,臣妾會一一考量,到時候即便不能頂替他們,也能安排個別的更得力的差事去估做。”
“這樣一來,自然也就是人人都想往上爬,人人都會賣力辦事。”
“時間一久,長此以往下來,臣妾宮里的風氣自然就變得煥然一新了,臣妾也能少操許多心呢。”
老皇帝聽完,不由一陣暗暗點頭。
看來,連一個小小宮妃都明白的道理,他這個當皇帝的還猶豫了這么久。
倒是他委屈裴行淵了。
老皇帝不是不知道,那廖自強一直霸占著位置不干事。
但他是先帝時期的老臣,還是非同一般那種,他總要顧及幾分先帝的顏面。
再加上,這些年自從裴行淵入錦衣衛以后,一直辦事得力,雖然說只是個副指揮使,但在他看來,與正指揮使沒什么區別。
長此以往,他漸漸也就忽略了那位正指揮使的存在。
或者換句話說,是他故意這樣的。
能辦事的人當副手。
正職位就放一個吉祥物在那兒呆著。
這樣要,他名聲和實用的好處都得到了。
何樂而不為呢?
可是現在,裴行淵儼然已經對這樣的安排很不滿了。
他不想失去這個得力的助手,就不能再忽略他的感受。
想到這兒,老皇帝對徐公公道:“你去傳朕的旨意,就說廖自強年紀大了,讓他回鄉養老,這錦衣衛正指揮使的位置,就讓出來給裴行淵坐吧。”
徐公公連忙應是。
這邊,旨意傳出了宮城。
而另一邊,裴行淵從宮里出來后,并沒有回到錦衣衛辦事處,而是徑自回了自己在京中購置的宅子。
他購置的宅子在東大街的帽兒胡同里,是一座四進的宅院。
院子不算特別大,但位置很好,不管是距離皇城還是距離錦衣衛的北鎮撫司都很近,步行也不過只需要小半個時辰,至于騎馬那就更快了,只消兩盞茶的功夫就到。
裴行淵是個實用主義。
那些花哨的,好玩的他都不喜歡。
就看中了一個字,近!
進了大門,早有看門的小廝看到他回來了,都是一喜,連忙喚道:“大人,您回來了。”
裴行淵“嗯”了一聲,進門后,是一個照壁。
照壁上寫著兩行字,是當初他買這座宅子時,他的義父裴炎親自書寫刻字,然后送給他的。
只見上面寫的字是:
流水不爭先,爭的是滔滔不絕。
裴行淵提著燈籠,繞過照壁,經過一片荒蕪的花圃,里面是一間五楹的前廳。
前廳里燃著燈火,一位老者正坐在前廳的正中間,低著頭,像是在看書。
裴行淵邁步走進去。
“義父。”
老者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