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令儀心里其實已經有所猜測。
這幾日,她和秦氏被關在一起,外面看守的仆婦們閑聊時說的話,她都聽在耳朵里。
只是她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母親會背叛父親,更不敢相信,自己不是謝道遠的女兒。
謝令儀不停的推著秦氏,帶著哭腔道:“母親,你醒醒啊。”
在她的不停推搡下,秦氏總算再次睜開了眼睛。
她強打著精神,沒有昏睡過去。
看著謝令儀那雙與段紹元有六分相似的眼睛,低聲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嗎?還問什么?”
聽到這句話,謝令儀再也忍不住,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來。
她搖著頭,“不可能,你騙我的對不對?你們都是騙我的!我不可能不是爹爹的女兒。”
秦氏譏諷的扯了下嘴角。
聲音雖然是有氣無力的,但語氣卻很篤定。
“你怕什么?雖然你不是謝家的女兒,但你的親生父親是段紹元啊。”
“你還不知道吧,段紹元如今升任了淮南道總兵,雖然不是多大的官兒,但比你爹大。”
“身為郭代松的下屬,這次郭代松出了事,他都沒有被卷進去,可見他背后是有靠山的。”
“所以就算我們離開了謝家,也有去處,你是他的親生女兒,他不會不管你的。”
謝令儀卻仍舊在哭。
她拼命的搖頭,仿佛這樣,就能否認事實的存在。
“母親,我不要當什么總兵的女兒,我是謝氏女,我的父親是一個五品通判,你告訴我,這才是對的是不是?這才是對的……”
她不停的推搡著秦氏。
秦氏不耐煩了,重重一揮手,“不是!”
謝令儀一個不察,被她推到了一邊,屁股重重坐在地上。
秦氏見狀一頓,下意識想到伸手把她拉起來,不過下一秒,她又忍住了。
她看著謝令儀,冷嘲的勾起唇角。
“我知道你現在很難接受,但這就是事實,他們已經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不會容你繼續呆在謝家的。”
“你放心,在被關進來之前,我就已經派刑媽媽寫了一封書信,交給段紹元了。”
“我估摸著時間,他現在應該已經收到書信了吧。”
“謝家不會殺了我,更不敢殺了你,所以,我們性命無礙,等段紹元來了,他就會接你回家。”
謝令儀的腦子是懵的。
她完全不知道應該做何反應,更不知道該怎么辦。
只是下意識呆呆的回答:“那你呢?”
如果她被段紹元接走了,那母親怎么辦?
秦氏微怔。
她啊……
或許,會找個地方自我了斷。
或者一個人找個地方躲起來,了此殘生吧。
秦氏微微垂眸,沒有回答。
謝令儀卻仿佛猜到了一樣,心中涌起一股憤怒,爬起來用力推了她一把。
“你休想!都是你,都是你把我害成這樣,你把我交給那個什么姓段的,你自己就想偷偷溜走,門兒都沒有!”
“我不管,你生了我,就應該對我負責,你不許離開,更不許死,嗚嗚……我要你一直陪著我,我要我娘親……”
她說著,罵著,最后哇哇大哭起來。
十七八歲的人了,竟然哭得像個小孩子。
秦氏瞧見她這樣,哪里還忍得住?
她本來就很愛自己的兒女,剛剛之所以那么說,完全是怕謝令儀知道真相后會厭棄她,不想認她,所以才自暴自棄的故意說那種話而已。
如今看到女兒哭了,她也忍不住淚流而下。
伸出手,一把將謝令儀抱到了懷里。
謝令儀撲到秦氏的懷中,用力摟著她的腰,嗚咽道:“娘親,怎么辦啊?我不想你死,我也不想和你分開……”
她更不想當那勞什子的總兵的女兒。
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不由她改變。
她現在只想母親不要出事,能夠一直陪著她,跟她一起好好活下去。
秦氏感受到了她心中所想,緊緊抱著她低聲道:“我知道,娘親都知道……”
她親吻著謝令儀的發頂,安慰著她。
“令儀別怕,娘親在這兒呢,娘親會永遠陪著你。”
“嗚嗚嗚……”
謝令儀哭得更大聲了。
過了許久。
等到謝令儀哭累了,秦氏方才松開她,替她擦干眼淚,慈愛的道:“令儀,你先別哭,乖乖聽娘親說。”
謝令儀抹了抹眼淚,紅腫著眼睛望著她。
秦氏看著她乖巧的樣子,只覺得心中溫軟一片。
她更加下定了決心,低聲道:“今天我告訴你的話,今生今世,都只能由你一個人知道,不許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親爹,你能做到嗎?”
謝令儀愣了愣,目光中露出一抹迷茫。
“娘親,您要和我說什么啊?”
秦氏抿了抿唇,沉聲道:“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足以讓你保身,關于謝家的大秘密!”
“……”
夜色更深了。
林疏月今晚有些睡不著。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十分困倦,可是躺在床上,腦海中卻如走馬燈似的閃過許多畫面。
有前世的,也有這一世的。
那些畫面像一面面小鼓,不停的敲打著她的神經,讓她心頭無比煩亂。
睡不著,她索性坐起來。
今晚是春曉和流霜值夜。
聽到床上的動靜,兩人都起身,朝這邊走來。
“小姐,怎么了?”
春曉掀開蚊帳,替她掌了燈。
林疏月朝窗邊看去。
因為夏夜太熱,窗子用薄紗糊了一層,并沒有完全關上,透過薄紗,還能看到外面皎潔的月光。
她忽然想到什么,對流霜道:“柴房那邊有動靜沒?”
流霜搖了搖頭。
“追影一直盯著呢,沒什么動靜。”
“何大壯呢?”
流霜一愣,隨即蹙緊眉。
“已經派人去盯著了,不過因為是男丁外院,我們這邊的人不方便,所以可能盯得不太緊。”
林疏月捏了捏眉心,想了想,還是掀開被子下了床。
“替我更衣,我要出去轉轉。”
她說出去轉轉,就真的是出去轉轉。
沒有驚動任何人,甚至連碧柳也沒有驚動,就只帶著春曉和流霜,經過后院的二門,往前院走去。
最近是由沈纖纖掌家。
沈纖纖畢竟年紀小,又是從京城來的,對府中一應事務和人員都不太熟悉。
所以,府中的下人表面上對她恭敬,實際上,卻不以為然。
再加上秦氏以前管家頗為嚴苛,就如那彈簧一樣,過度的重壓之后,一旦松開,便會引來大弧度的反彈。
謝家的下人便是如此。
只見此時的二門,黑漆漆的,別說點燈,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遠處靠近后廚的方向,傳來隱約的笑鬧聲,還有賭牌時的唱喝。
林疏月以前在閨中的時候,母親要忙著在外做生意,家中只有她一個女眷,所以從十二歲開始,府中一應事務都是由她打理的。
她當然清楚這些下人們的秉性。
瞧這樣子,應該是趁著無人管束,聚在一起吃酒賭錢去了。
她也沒有在意。
跨過二門,一直往外面走。
流霜與春曉也沒有阻攔,更沒有覺得這有絲毫的不對。
以前在家中時,林疏月都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整個家里,沒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林疏月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來到何大壯的住處。
只見屋子里沒有點燈,從外面看,里面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沒有人。
林疏月想了想,對流霜道:“你去敲門。”
“是。”
流霜點點頭,走上前,輕叩了下門。
里面沒有人應聲。
她又加重了力氣,連叩了好一會兒,里面都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林疏月的臉色沉了下去。
她不再等待,大步上前,直接一腳把門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