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鵝卵石不大，甚至有些圓潤，表面還沾著一絲濕潤的泥土。

在噬天魔尊那遮天蔽日的魔瞳中，這塊石頭卻在飛速放大。

它沒有撕裂空間，沒有引動法則，就那么普普通通地飛來。

可噬天魔尊的魔魂卻在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那不是石頭！

那是“終結”！

是“寂靜”！

是那位恐怖存在不容置喙的意志！

一種純粹到極致，霸道到極致的“煩”！

“不！”

噬天魔尊想咆哮，卻發現自己的魔音法則在觸及那塊石頭周遭的無形氣場時，便如冰雪遇驕陽，瞬間消融。

他想逃，億萬魔念瘋狂運轉，可他的魔軀卻像是被釘死在了虛空之中，動彈不得。

他引以為傲的魔道法則，他苦修百萬年的不滅魔軀，在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個笑話。

那塊石頭，無視了他所有的防御，無視了他身前凝聚的混沌魔氣，無視了空間與距離。

噗。

一聲輕響。

輕得仿佛只是一滴雨水落入湖面。

那顆鵝卵石，精準無比地，砸在了噬天魔尊那張巨大魔臉的眉心正中。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沒有毀天滅地的能量風暴。

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法力漣漪。

鵝卵石在碰觸到魔臉的瞬間，就那么化作了最普通的齏粉，隨風飄散，仿佛完成了它唯一的使命。

然而，噬天魔尊那血月般的瞳孔，卻驟然凝固了。

一股無法形容，無法理解，卻又無比清晰的意念，順著他眉心的那一點，蠻橫地沖入了他的識海。

那不是毀滅大道，不是輪回法則，更不是什么誅仙戮魔的神通。

那是一種情緒。

一種……極致的、純粹的、不耐煩的……厭惡！

仿佛一個正在酣睡的凡人，被耳邊的蚊蠅吵醒后，那股發自內心的煩躁與嫌惡。

“嗡——”

噬天魔尊的識海劇烈震蕩。

他那堅不可摧，由無盡殺戮與怨念凝聚而成的魔道道心之上，“咔嚓”一聲，出現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緊接著，裂痕如蛛網般，瞬間蔓延至整個道心！

他感覺自己仿佛不是被一塊石頭砸中，而是被整個天地，用一種極其嫌棄的姿態，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噗——！！！”

一口蘊含著本源之力的魔血，從那張巨大的魔臉口中狂噴而出，在天空中化作一條血色的長河。

那張遮蔽天穹的巨臉，如同泄了氣的皮球，飛速縮小，扭曲，最終化作一個身穿黑金魔袍、面色慘白如紙的中年男子身影。

他踉蹌著向后倒飛，每退一步，腳下的虛空便寸寸碎裂，卻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撫平。

他眼中那份睥睨九天的狂傲與殘暴，此刻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駭然與無法理解的迷茫。

這一擊，沒有重創他的魔軀。

卻……砸碎了他的膽。

砸碎了他身為魔道至尊的一切驕傲。

院內。

李凡甩了甩手，仿佛只是趕走了一只蒼蠅。

他抬眼看了看天空，那張吵死人的大臉不見了，震耳欲聾的咆哮也停了。

天，又恢復了那副萬里無云的清朗模樣。

“早這樣不就好了嗎？”

李凡嘟囔了一句，彎腰撿起被丟在一旁的魚竿，用袖子仔細擦了擦上面沾染的灰塵。

總算是能安安靜靜地琢磨一下，晚上是吃紅燒魚還是清蒸魚了。

他轉身，慢悠悠地走回了屋里，順手關上了木門，將外界的一切隔絕。

門外，洛冰顏靜靜地站著。

她看著魔尊吐血倒飛，狼狽逃竄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扇被輕輕關上的木門。

她的嬌軀，在微微顫抖。

那不是害怕，而是一種源于靈魂最深處的敬畏與激動。

這就是前輩的道嗎？

喜怒，皆為天地法則。

一念起，便是萬法。

魔尊重創了她，前輩只是覺得“吵”，便隨手一石，幾乎崩碎了魔尊的道心。

何等風輕云淡，又何等霸道絕倫！

她深吸一口氣，那雙冰藍色的鳳眸中，最后一絲屬于冰霜女帝的孤高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最虔誠信徒般的狂熱與柔情。

她沒有去追殺已經膽裂的噬天魔尊。

因為她明白，那沒有意義。

前輩沒有殺他，定有前輩的深意。

她默默地走到院角，拿起那把普通的掃帚，開始清掃那些被魔氣沾染、變得枯黃的落葉。

前輩喜歡清凈，喜歡整潔。

守護好這份凡塵的寧靜，便是她此生最大的道。

……

虛空深處，數百萬里之外。

噬天魔尊的身形終于停了下來，他猛地又噴出一口黑血，氣息萎靡到了極點。

他靠在一塊漂浮的隕石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眼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恐懼。

死了嗎？

不，沒死。

為什么沒死？

以那位存在的手段，想碾死自己，比碾死一只螞蟻還要簡單。

他隨手一擊，就能崩碎自己的道心，那他若是認真起來，整個魔界恐怕都會在彈指間灰飛煙滅。

可他沒有。

他只是……表達了他的“不悅”。

他只是用一塊石頭，告訴自己“別吵”。

噬天魔尊的腦海中，瘋狂回溯著剛才的那一幕。

那塊石頭，那股“厭惡”的道則，那份凡人般的煩躁……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了他混亂的識海！

點化！

這是點化！

那位存在不是仙！他周身沒有一絲仙靈之氣！

他那份對“吵鬧”的極致厭惡，那份慵懶中的絕對霸道……這分明是魔道至理！

是返璞歸真，是大道至簡的無上魔境！

真正的魔，不是青面獠牙，不是殺戮無度！

真正的魔，是隨心所欲，是天地萬物皆為我用，是我覺得你吵，你就必須閉嘴！

噬天魔尊的呼吸驟然變得急促起來，慘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病態的潮紅。

他錯了！

他錯得離譜！

他竟然用自己那淺薄的魔道認知，去挑釁一位真正的“魔主”！

那位前輩，不是什么仙凡道主！

他是一位隱居在凡塵，游戲人間的……無上魔祖！

他沒有殺自己，是在給自己機會！是看在同為魔道的份上，對自己這不成器的后輩，進行了一次嚴厲的敲打與指點！

想通了這一點，噬天魔尊眼中的恐懼，瞬間被一種無與倫比的狂熱所取代！

他豁然起身，對著凡塵界域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拜了下去。

“晚輩厲九幽，多謝魔主點化之恩！”

他抬起頭，眼神狂熱而堅定。

如此機緣，萬古難遇！

他必須抓住！

他要以最虔誠，最恭敬的姿態，去覲見這位凡塵魔主！

“來人！”

噬天魔尊發出一聲魔念，瞬間傳遍了整個魔淵。

“召集七大魔君，所有魔王！隨本尊……前往凡塵，朝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