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
華陰、朝邑、同州、渭南......
一眾在潼關附近的縣城,皆是看見一隊扛著龍纛的黑衣侍衛(wèi),身后掛著一串串的死人腦袋,來此地宣讀圣諭。
這一舉動自然是將這些地方的主政官員嚇的雙腿戰(zhàn)栗不能自已。
那些氣勢逼人的黑衣侍衛(wèi)和龍纛,究竟是怎么來到陜西的暫且不提。
潼關縣那些官員們的腦袋,他們可是都認識的。
由于周邊各縣距離較近,所以平日里大家也沒少聯(lián)系聯(lián)絡情誼,一起喝過不少次花酒。
看著昔日的同道中人,如今已經身首異處。
諸縣官員只覺得陣陣寒意在不斷侵襲著自己的后頸。
當下。
諸縣官員立馬放下手頭一切事務,按照圣諭所要求的開始收攏流民。
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再去耍什么心眼或手段,相識之人的頭顱是最好的震懾。
同時在那些流民之中,負責傳旨的親衛(wèi)們也是向他們宣讀了皇上下令讓諸縣賑濟他們的口諭。
這些流民里。
有一部分就是從受災最嚴重的延安府逃過來的,他們本就對活下去沒再抱有什么希望。
甚至說,有人已經開始暗中密謀,商議著再過幾日就結伴去城中搶那些大戶了。
他們知道這是造反,也知道這樣會死。
可反正都是死,那還不如在活活餓死之前吃上一頓飽飯。
但此刻。
這些人在聽聞皇上已經到了陜西,并且還讓各縣官府開倉放糧賑濟他們時。
所有人準備造反的心思全都轉眼之間消散不見。
他們造反的真正原因,無非就是為了不被餓死罷了。
現在活下去的希望已經被擺在眼前,誰還會去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呢?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同樣死生之間也有大喜悅。
眼看著不會再被餓死的一眾流民心頭狂喜,內心止不住的躁動、翻騰。
可看著那些因為抗旨不遵而被直接處刑的流民腦袋。
眾人也只敢在跪地呼喊萬歲后,小心翼翼地排起長隊往城里慢慢走去,不敢發(fā)出一絲一毫的喧嘩。
在死亡的威脅下。
潼關周邊諸縣的主政官員們,也是一刻不敢停歇的,將自己縣城周邊的流民全部收攏妥當。
雖說這種忙碌的狀態(tài)讓他們暫時忘卻了死亡的恐懼,可等這些流民被收攏妥當之后。
官員們卻又一次被恐慌裹挾。
他們已經看出來了。
皇上來陜西的目的就是為了救陜西的旱災。
但問題是。
此刻這幾個縣城之內,每個城中幾乎都聚集了上千流民。
可陜西全境連年旱災,官府手中根本無甚存糧。
今年陜西全境的糧食收成普遍減少五成以上,有些災重的縣府更是直接顆粒無收。
因此就是用盡手段,讓那些大戶把準備倒賣的存糧全給拿出來。
每一城的所有糧食,在現如今這種情況下。
也只不過夠全城加流民一起消耗三四個月而已。
這還是在保守估計的情況下了。
若是不保守的話。
恐怕兩月時間,所有存糧便會被消耗一空。
到那個時候,又該如何是好?
馬上就到冬天了,屆時不光是那些流民會被餓死,連現有城中的百姓都會被餓死。
整個陜西全境都會陷入更大的災難之中。
但皇上似乎根本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皇上似乎只覺得殺掉一批給猴看的雞!就可以解決掉陜西的饑荒問題!!
當然。
一眾官員擔心的并不是糧食吃光后,陜西的民眾又該怎么辦。
這跟他們沒關系。
百姓畢竟是百姓,死了就死了嘛,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們真正擔心的是,到時候存糧吃光了饑荒問題還無法解決。
皇帝盛怒之下不由分說的將自己給砍了。
雖然心中帶著極大的恐懼與擔憂,但眾人也絲毫不敢停下手頭上的賑災工作。
不管未來怎么說,目前先把自己的小命給保住再說。
......
當夜。
西安府。
時任陜西巡撫喬應甲(東林黨),正和屬下一眾官員在府城中一家青樓中吃酒賭錢。
直到喬應甲盡興之后,一名屬下方才敢滿臉諂媚的湊上來說道:
“大人,剛才下邊傳來密報,延安府那邊已經開始出現大規(guī)模人相食狀況,恐怕民變在即。”
聽著屬下匯報中的民變在即,喬應甲沒什么反應,只是表情淡漠的點了點頭。
陜西的情況他早已知曉,延安府那邊他更是一清二楚。
但對此。
喬應甲所做的只是每日尋歡作樂,吃酒賭錢。
他已經六十有余了,早已看透了一切。
陜西是救不了的,他也懶得去救。
所以他出任陜西巡撫的這兩年來,每日只是尋樂,連災民們看都沒看一眼。
賑濟?
那是不可能的,白花花的銀子怎么可能就這么散給窮人?
他非但沒有允許陜西任何一個地方開倉放糧,反而還大幅加征了各地的賦稅。
喬應甲算的很明白。
既然陜西早晚都要亂,那自己可得好好趁著這段時間撈點銀子。
自古以來遇到大災,都是發(fā)財的好時機。
至于事后會不會遭到清算,喬應甲并不擔心。
他敢這樣做,肯定早就已經打好了關系。
要知道他背后站著的可是東林黨。
到時候。
無非就是朝堂上有人彈劾他幾句“撫陜不力”而已。
而那時也必然會有人站出來為他說話。
最終,他的處罰最重也不過是革職還鄉(xiāng)。
這正是喬應甲想要的。
他已經老了,合該回家享清福含飴弄孫了。
喬應甲在一眾下人的伺候下回到府邸。
正當他準備睡覺之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道急促敲門聲。
緊接著。
自己派在西安府內各縣的眼線快步走了進來,當即跪下開口道:“巡撫大人!出大事了!”
“皇帝不知怎的突然來到陜西,今天已經在潼關暫時駐扎了!”
聽見皇上親至陜西這句話,臉上滿是溝壑的喬應甲神情猛地一滯,當即便有些失態(tài):
“你說什么?!你說的可是真的!你親眼看見皇上了?!”
不怪喬應甲如此失態(tài),打死他也不可能料到皇帝到陜西來。
新皇不是才剛登基沒多久嗎?怎么可能出宮?!
而且為什么他事先沒有收到一點來自于京中消息?
“千真萬確啊大人!!”
“不光如此,潼關...潼關城內的官吏和士紳全被皇上給殺了!”
“小人一路上跑死了兩匹馬,才及時將這個消息送到府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