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峰的藥香混著松柴的煙火氣，在阿塵指間纏繞成熟悉的網(wǎng)。他將最后一籠“凝露糕“從蒸籠里取出時，指腹已磨出薄繭——這是接手廚房半年來，每天揉面、切菜、掌控火候留下的印記。

“小師弟，今天的'九轉(zhuǎn)靈薯'燉得格外爛?！笆诘拇笊らT從膳廳傳來，這位大師兄總是第一個到，銅碗在石桌上敲出歡快的節(jié)奏，“比杜松子在時還入味?！?/p>

阿塵低頭笑了笑，將青瓷碗擺成整齊的隊列。碗沿的冰裂紋里還沾著晨露，那是今早去后山采集的“醒神草“上的，混入米粥里能提神醒腦。他在這些瑣碎的勞作里，漸漸找到了比砍墨竹更踏實的感覺——至少米不會像墨竹那樣，用盡全力也砍不斷。

灰玄突然從房梁上竄下來，爪子里攥著半塊凝露糕。老猴的皮毛比半年前光亮了許多，尤其是在偷吃廚房點(diǎn)心時，琥珀色的眼睛會亮得驚人。它輕巧地避開阿塵的手，跳到墨玄面前，將糕點(diǎn)遞了過去。

那只通體灰黑的老狗猶豫了一下，尾巴卻誠實地?fù)u了起來。自從三個月前灰玄用一塊“丹砂肉脯“（阿塵用煉丹剩下的邊角料做的）收買了它，這對冤家居然達(dá)成了詭異的和平——只要灰玄按時上供零食，墨玄就允許它睡在自己的狗窩旁。

“沒出息?！鞍m笑著敲了敲灰玄的腦袋。老猴吱吱抗議，卻不忘把剩下的半塊糕塞進(jìn)墨玄嘴里。陽光透過廚房的窗欞，在兩只畜生身上投下交疊的光斑，像幅被歲月遺忘的畫。

膳廳突然傳來丹璃的驚呼。女孩的流霞綾破窗而入，卷著張燙金請柬落在案上：“七脈會武的帖子！“她的琉璃串叮當(dāng)作響，“我爹說，天劍峰的人明天就到！“

阿塵的手頓了頓。請柬邊緣的云紋燙金，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想起三年前在觀星殿，楚風(fēng)眉間的朱砂痣在金光中亮得驚人，像枚注定要綻放的火種。而自己，連引氣入體都比別人慢三倍。

“怕什么。“丹璃的指尖點(diǎn)在他眉心，流霞綾突然爆發(fā)出粉色光紋，“你現(xiàn)在控火的手感，比二師兄還穩(wěn)。“女孩的瞳孔里映著跳動的燭火，“我爹偷偷說，你的'清心散'煉得比丹方上的還純。“

阿塵望著她翻飛的指尖，突然想起幽谷奇遇后，墨影棒帶來的奇異變化。那兩尺長的器物如今安靜地躺在床底，棒身的血紋會在他切菜時微微發(fā)亮，像是在共鳴某種韻律。他知道這不是錯覺——上次燉“玄水魚湯“時，棒身突然發(fā)熱，鍋里的湯竟自動凝成了太極圖案。

“小師弟，杜松子來信了！“石磊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大師兄揮舞著信紙沖進(jìn)廚房，銅碗里的靈米粥晃出金色的漣漪，“他在南疆找到了'焚心草'，說能煉出突破筑基的好丹！“

眾人的歡呼聲里，阿塵悄悄將一塊“凝神糕“塞進(jìn)灰玄嘴里。老猴突然豎起耳朵，喉嚨里發(fā)出警惕的低吼。廚房外的石板路上，傳來熟悉的御劍破空聲，那是比丹鼎峰弟子更凌厲的氣息。

墨玄猛地竄起來，對著山門方向狂吠?；倚s一反常態(tài)，抓著阿塵的衣角往膳廳躲，眉心的朱砂痣亮得詭異。

“誰??？“丹璃的流霞綾瞬間護(hù)在身前。

阿塵的心臟突然狂跳。他推開廚房門的剎那，看見兩道白光落在守靜堂前。為首的青衫修士風(fēng)姿卓絕，腰間的玄鐵令牌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是天劍峰的凌虛長老。而他身后那個白衣少年，身形挺拔如松，正是楚風(fēng)。

三年未見，昔日那個總愛搶他玉米餅的男孩，已長成眉目清俊的少年。白衣上繡著流云劍紋，腰間懸著柄秋水般的長劍，正是凌霄仙宗給內(nèi)門弟子的制式法寶“斬月“。

“楚風(fēng)？“阿塵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白衣少年猛地轉(zhuǎn)身，瞳孔驟縮。他看著眼前這個系著灰布圍裙的師兄，手里還攥著塊沒切完的靈薯，若非那雙眼睛里熟悉的倔強(qiáng)，幾乎認(rèn)不出這是當(dāng)年石碾村那個總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不點(diǎn)。

“阿塵？“楚風(fēng)的劍穗無風(fēng)自動，“你怎么會在這里？“

丹璃突然笑出聲：“原來你們認(rèn)識？“她的流霞綾輕輕撞了撞阿塵的胳膊，“這位可是天劍峰最年輕的筑基弟子，凌虛長老的親傳——“

“他是我同鄉(xiāng)?！俺L(fēng)打斷她的話，目光依然鎖在阿塵身上。少年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草廟村的?！?/p>

空氣瞬間凝固?；倚蝗桓Z到阿塵肩頭，對著楚風(fēng)露出尖牙；墨玄則擋在兩人中間，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低吼。

阿塵看著楚風(fēng)腰間的斬月劍，突然想起幽谷里那根與鎮(zhèn)魂珠融合的墨影棒。此刻床底的器物正在發(fā)燙，像是在呼應(yīng)某種遙遠(yuǎn)的召喚。

“進(jìn)來坐吧?！暗m子的聲音從守靜堂傳來，首座的紫金道袍在陰影里泛著暗光，“正好嘗嘗我這不成器的弟子做的靈糕。“

楚風(fēng)的目光掃過阿塵沾著面粉的手指，最終落在膳廳的匾額上——“食為天“三個大字，是云舒師娘親筆寫的。他忽然想起小時候，阿塵總愛蹲在灶臺前，看他娘熬藥草，那時的煙火氣，和此刻丹鼎峰的藥香，竟有幾分相似。

（第十二章完）